分身乏术 po1 8b v.c om
作者:hjxknbwjrchhyd      更新:2025-10-21 16:04      字数:3300
  而兰泽与宋付意这番对答间,她自身的弱点显露无遗。正如兰泽曾言,“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面对这种多事并举的局面,她总显得力不从心。
  当意识到这一点,兰泽心头颇为沉重。她尚未正式执掌朝政,便已觉分身乏术。这让她明白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竭力克服这个弱点,要么另寻他法弥补。
  若要兰泽强行扭转本性,那每日需操心的事情必将倍增,思绪只会愈发纷乱,长此以往,莫说治国理政,恐怕连寿数都难长久。
  思及此处,兰泽唯有一个念头——她今生必须学会放权,且所放出权力的分寸与局面,须要恰到好处。
  不论心中如何权衡,眼下仍须先处置宋付意之事。迎上他隐含期盼的目光,兰泽开口道:“你审结罗向贤一案,又着有《治河策》,功不可没,朕不会杀你。你既通晓治河之道,亦有此心,便留在郑州一带主持河务。待黄河治理完毕,诸事落定,朕自会考虑召你回京。”
  她略作停顿,续道:“和之前所说一样,你的家眷亲族,一律留在京师,如此,想来你办事当能更为专注,亦不会在外界惹出什么口舌是非。”她语声刚落,便见宋付意面色骤然惨白,但兰泽仍将话说完:“罗向贤一案,朕会另行核查,你先退下吧。”
  宋付意闻言,心中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他早该明白,如兰泽这般掌权者,绝不会容忍他人的算计。
  如今,他亦无法确信兰泽,无法确认她今日承诺能否兑现。若治理黄河功成后,兰泽并未履约召还,而甄晓晴继续乱政,那是宋付意万万不能接受的。
  世间众生泪两行,未得圣明王。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地里叹息着。
  待兰泽打发走宋付意,全常上前向兰泽禀报,居然称甄毅前来请求觐见。
  这突如其来的求见,让兰泽迫不及防。她与这位舅舅相见甚少,毕竟她平日极少临朝,难得遇见身为内阁大学士的舅舅。此刻诸事相迭,偏殿还候着王群生,她又觉疲乏不已。
  但略作思忖后,兰泽还是决定先召见甄毅,比起行事古怪的王群生,她更想知晓甄毅此来的目的。
  “陛下圣安。”
  殿内传来洪亮有力的声音。
  眼前的甄毅虽为文官,却身形健硕,体格结实,目光炯炯。他往日里言辞敏捷,观其精神,怕是再活四五十年亦不在话下。
  此刻见到兰泽,甄毅先问候甄晓晴凤体可安康,又感慨兰泽容貌愈发似其母,显然意在攀叙亲情,而非谨守君臣之礼。
  兰泽已大致猜出其来意。她一一应过,二人叙话间,甄毅渐入正题:“陛下年岁渐长,臣会向太后娘娘进言,请她早日还政,娘娘往日总忧心陛下亲政后,会怨她昔日管教过严,但臣观陛下心性,仍如幼时般宽仁。”
  “朕确无野心,亦无大志,但母后一直欲将政务交还,只是朕唯恐行事有失,有负天下之人。”
  “可陛下已年十九,若再不及早亲政,外界将如何非议太后?如何看待甄家?若陛下忧心政务生疏,尚有臣等从旁辅弼……”
  闻听甄毅一番言语,兰泽心知外界流言必定愈演愈烈。布局既成,虽不知甄毅是否已与甄晓晴透过风声,但此番特意求见,又大打亲情牌,于她而言已是足够。请记住网址不迷路rouse wo.c om
  甄晓晴与甄毅最忌惮的,无非是兰泽亲政后将如何对待甄家。这些年来,甄家所为不乏越矩之处,一朝岂容二主?正如昔年罪己诏风波中,兰泽作出了与甄晓晴相悖的决定。
  思及此处,兰泽不免感念甄修证。她虽对甄修证男女之情极为淡薄,但他终究甘冒奇险,为她行夺权事宜。这让兰泽对他纵无爱意,但凭着这番恩情,她也不会相忘,更不会亏待于他。
  见兰泽仍似神思不属,甄毅心下愈发没底。在他眼中,甄晓晴与兰泽这母女之情实难理解——竟要相互防备、彼此博弈,真不知甄晓晴何以至此。
  兰泽瞥他一眼,平静道:“昔日光武皇帝登基,未诛辅政之臣,唐太宗继位,亦未迫害从龙功臣。前人既能如此,朕为何不可?”
  “陛下圣明……”甄毅闻言,几喜形于色,“臣这便禀告太后,请她着手安排亲政大典,包括仪制交接、诏告天下及太庙祭祀等事宜。”
  然而兰泽话音一转:“甄家往日所为,朕多可姑息。但若此后仍不知收敛,但凡被朕察觉错处,定不轻饶,自朕亲政之日起。”
  此言既出,顿令甄毅愕然不已。
  方才兰泽言语间分明有宽宥甄家的意思,如今她却直言亲政之后,甄家若有过错,必将严惩——这不仅让甄毅难以接受,甄晓晴更绝无可能退让。
  可兰泽续道:“朕并非锱铢必较之人。你等日后行事,若先与朕商议,或稍作通气,朕更能宽容相待。如东厂之事,朕无意过问,亦无此心力,这是朕能为你们做的让步。”
  甄毅听罢,一时悲喜难辨,他长吁短叹良久,终是摇头悻悻道:“在陛下眼中,难道臣等皆是十恶不赦之徒?难道甄家从未为百姓、为朝廷尽过半分心力?”
  “朕从未作此想。先前你包庇罗向贤,可知给朕与太后平添多少烦扰?即按最宽处论,依我朝律法,此等行径是否当入狱论罪?你若再曲解朕的意思,日后不必再来见驾。”
  甄毅这下是真无可奈何。
  但兰泽也在赌,赌他们真能将权力交还,并容她做出合宜的决断。她早就明白,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如甄晓晴那般肆意妄为,终究是狠不下心肠。
  “唉……陛下的意思臣明白。容臣先回禀太后,请娘娘圣裁。”
  兰泽对他的回应并不意外。她知道如今已是不成功、便成仁。若甄晓晴不允,她这一生也就看到尽头,不是被永远囚于邀月宫,便是如先帝般遭遇鸩杀。
  于是她又给了甄毅一剂定心丸:“朕不会自掘坟墓。你们当年如何扶持朕登基,朕心知肚明,你们何尝不是朕的倚仗?只是治国须讲求法度。若母后应允,朕愿下一道圣旨,于朕在位亲政期间,尽保甄家荣华不衰,无论发生什么。”
  “陛下此言,倒显得臣等只为权位而来。臣等所求,非为一姓之私,而是陛下真心真意,让臣等能够不至于提心吊胆——”
  “真心?”兰泽知他仍在以情动人,但她对这个舅舅实在无甚好感,“须知世上没有不亡的王朝,没有永续的中兴,更没有永远圣明的君主,朕只能竭力延续中兴气象,却不敢妄言必能成事。”
  “陛下慎言!”甄毅被这话惊得不轻,“此等言语,是万万不可出口!”
  “随你罢。朕话已至此,你这就去回禀母后。现下听朕说出这番话,你当知朕并非戏言,我所求的,从来不是什么帝王位子。”
  甄毅又开始唉声叹气,在兰泽面前来回踱步,终究劝道:“陛下何苦如此固执?多少人求不得这个位置,陛下却……”
  “人各有志。”兰泽不欲再谈此事,“不必多言,你今日便去回禀母后,改日就给朕答复。”
  在兰泽强硬要求下,甄毅只得硬着头皮去见甄晓晴。二人究竟谈了什么,兰泽此刻不得而知。今日她接连召见大臣,处置诸多事务,待见到王群生时,已是申时叁刻。
  时光荏苒,待兰泽见王群生时,他仍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和多年前没有分别。
  王群生躬身行礼后,含笑问道:“陛下,别来无恙?见陛下今日似乎颇为劳累。”
  “确实劳累。”兰泽见到王群生,总觉浑身阴冷,却又难以言表。按理说王群生与甄家关系密切,又是她的太傅,更是甄晓晴心腹,但她始终无法对此人安心,“听宋付意说,你直接将罗向贤的头颅砍下了?”
  “陛下要治臣的罪?”
  “朕不能治你的罪?”兰泽反问道。
  “臣不敢。只是好奇陛下要如何处置臣。”
  听他这般回应,兰泽便知他又在戏谑什么,或者说怀着某种诡异的心思与她对话。王群生从来不怕她,无论她是太子还是皇帝,都敢出言调侃。
  譬如现在,见兰泽沉默,王群生又道:“总觉得陛下在谋划什么大事,且是极要紧的事。莫非又在想着如何将臣打入诏狱?”
  “朕现在并无此意。”
  “那就是曾经有过,将来也会有。”
  “……”兰泽只得唤全常奉茶,“你将宋付意赴浙之事细说一遍,还有你所作所为,也重新禀来。”
  听完王群生的叙述,兰泽提出几个疑问:“这事朕本是交给宋付意处置,你为何擅自插手?且你特意进京一趟,浙江善后之事,又交由谁人料理?”
  王群生道:“臣见宋钦差年纪尚轻,恐他不敢下手,这才越俎代庖。臣亦自知行事不妥,特进京向陛下请罪,而浙江善后事宜已交代妥当,请陛下宽心。”
  兰泽知道,眼下她无力处置太多事务,只能倚重可靠、或者知心之人。眼前的王群生虽被自己私下称作“瘟神”,往日里亦行事古怪,却无疑是甄家一系的帮手。
  “好。”王群生的政务能力,兰泽素有耳闻,既他如此保证,料想不会出什么纰漏,“你近日暂勿返回浙江,先去京师驿馆住下,待朕后续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