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也很清楚今天这股邪火本应冲谁去，只不过碰巧撒在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手掌火辣辣的，他不得不反复舒张，缓解疼痛，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自己和那个戴眼镜的假斯文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敢找软柿子捏，一样怂蛋！
露台的餐桌上，晚饭已经摆上，任彬正坐着等他。
周盛东走过去，任彬抬头看看他，“那家伙走了，没敢报警。”
周盛东没什么反应，坐下来，哑声道：“吃饭。”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闷，两人谁也没说话，菜是可口的菜，只是吃在嘴里味同嚼蜡，不再香甜。
草草塞饱肚子，周盛东烟瘾犯了，一摸口袋，没带烟。
任彬马上说：“我去买！”
一
桌子残羹冷炙摆在面前，看着更加闹心，周盛东坐不住，叉腰走到栏杆边远眺，风景似乎也失去往日的韵致，无非是些高楼和霓虹，底下沉积着单调的路灯光和永无止尽的车流。
楼下夜排挡早已恢复平静，桌椅重新归位，地上狼藉也收拾干净了，食客却明显比刚才少，大概都怕沾事儿，不管吃好的没吃好的都跑了。剩下零星两桌或许是刚来的，吃得很安静。刚刚发生的那场喧嚣就像幻觉一样虚无。
身后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人，夹杂窃窃私语的声音。没人招呼周盛东，可能是怕打搅他，他也懒得回头看，收拾餐盘的声音闹了会儿，重新恢复安静。
夜景虽单调，看久了，心境到底还是能平和下来。
周盛东感觉好多了，转身想坐回去，不期然发现舒桐就坐在任彬的那把椅子里，倾身拨弄插在玻璃瓶里的一枝粉白色的月季。今晚周盛东情绪烦乱，吃饭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这瓶花。
或许是天热的缘故，舒桐不再披散着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高马尾，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活泼，此时她正专心莳弄那朵花，仰着白净饱满的额头，头发乌黑，肤色白皙，那张线条柔和的脸凑在花前，丝毫不见逊色，反倒是将她衬托得更加干净清爽。
周盛东心里仿佛有根线蓦然一松，整个人终于不再硬绷绷的。他舒展笑意，走向舒桐，舒桐马上察觉了，撂下月季站起来。
“周总……任彬说去买烟了。”
周盛东注意到她打量自己时眼神里的小心翼翼。
“嗯，我知道。你怎么上来了？楼下不忙？”
“唐叔让我来的，给您泡点茶喝。”
她指指桌上的茶具和一字排开的三个茶叶罐，“您今天想喝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新崭崭的，有那么一丝刻意讨好的味道，周盛东忽然有些歉疚。
“你来选吧。你泡什么我喝什么。”
“那就……花茶吧！夏天喝花茶清爽。”
“好。”
周盛东其实不爱喝花茶，嫌茉莉花香过于浓郁，夺了清茶的原香，但今天他愿意为舒桐破例。
舒桐打开茶叶罐，捻了一小撮掺杂了茉莉花的毛峰投入茶壶。
她泡茶的姿态让周盛东觉得惬意，脸色越发温和了。舒桐抬眸望了他一眼。
“周总，您感觉好点了吗？”
周盛东自嘲地笑了下，“对不起，今天情绪有点失控，你一定吓坏了吧？”
“我没事啊！以前在别的地方打工，也遇到过这种无赖，不去理他就好了，一般也不敢怎么样。”
“你的策略就是躲咯？”
“我又打不过他们。”
“有人替你出头么？”
舒桐摇头，“今天是第一次，照理说，我该谢谢周总……”
“但是……”
舒桐抬眸瞥他，“您今天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周盛东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大概是被他冷峻的神色给吓到，舒桐咬唇，低声说：“我乱猜的。”
“就算乱猜，也有个依据吧？”
“依据也是有的。”
舒桐把沏好的茶小心翼翼递到周盛东面前，又抬头望一眼，见他在等自己说下去，放心了些。
“您平时给人印象很和善，一点架子都没有，又懂人做事的辛苦，对人也宽容，实在不像会动手打人的。”
周盛东笑，“你在观察我？”
舒桐赧然，“因为唐叔天天交待我们啊，要我们一定把您照顾好，不能有任何怠慢。”
周盛东想了想说：“我特别烦那些欺负女生的男人……一个都不能忍。”
舒桐静静地看他，忽然举起自己面前那杯茶，“是我多想了。周总，我敬您一杯，向您道歉！”
周盛东眉头一挑，“以茶代酒？”
舒桐言辞振振，“为什么是代酒呢？敬人一定要用酒吗？就不能敬茶吗？我喜欢茶，不喜欢酒，我觉得敬茶比敬酒干净多了。”
一番话说得周盛东心情大悦，眉眼都舒展了。
“你讲得很对，没有规定必须用酒，我也爱茶，来，碰一下，干了！”
带着花香的温热茶水送入口中，原本俗艳的香气也变得清雅甜美起来。
“小舒，我给你印象这样好，今天忽然让你见到我凶恶的一面，是不是很失望？”
“不会！周总是为我出头嘛。其实，我怕归怕，事后想想还挺解气的。就是担心那人会不会报警，这样就真的连累到您了。”
“他理亏在先，不敢报的。我也是看准了才下手。”周盛东怡然道。
不知哪里吹来丝丝夜风，原本盘桓在心头的郁气被一扫而空，周盛东再次觉得，这个小饭馆真真是自己的福地。
“唐叔说，他打算把夜排档撤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来。”
“没有必要了。”周盛东过意不去，“是我的罪过，开店哪有挑客人的。一会儿我去跟他讲……不过……”
他的视线落在舒桐脸上，“以后，你就不要出去露面了。”
舒桐立刻领会他的意思，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今天实在是看阿吉他们忙不过来才搭把手，没想到还惹出了麻烦。”
“不是你的问题，男人有时候就是很贱。”
舒桐扑哧笑了，“您这么说，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周盛东耸了耸肩，“无所谓，男人确实就这样，只不过大多数还算正常，有贼心没贼胆。”
“所以是，贱在心里？”
周盛东被逗笑，“你肯定谈过男朋友吧？应该明白我说什么了。”
“没有。”
“是没有男朋友，还是不明白我说什么？”
“没有男朋友。”
“现在没有还是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过。”
周盛东讶然，“不可能吧？”
舒桐歪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本科四年，同宿舍四个女生，一个都没谈过恋爱。”
“看不上身边人？”
“不知道，反正没被人追过。”
舒桐单手托腮，举着茶杯研读，脸上带一点稚气的惘然，又似乎是无所谓。
周盛东心底被勾起某种深远的无法道明的情绪，他玩笑道：“如果我年轻二十岁，肯定来追你。”
舒桐灵动的眼神一下滞住，这表情变化被周盛东一瞬不转收入眼中，忽然懊恼，自己怎么能说这种话，太轻佻了。可是话都说出口了，再往回收显得心虚，只好假装不在意，端起杯子喝茶。
舒桐努嘴，认真想了想说：“我今年 24 岁，周总几岁？”
“我吗？41。”
“如果您年轻二十岁的话，就比我还小三岁了，我不一定会答应你哦！因为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生。”
周盛东愣了下，旋即大笑，刚刚的别扭也被冲干净了，对舒桐的欣赏又添两分，这女孩实在聪慧过人，不露声色就帮人解了围。
“任彬呢？”他这时想起来，“叫他去买烟，居然这么久没回来。”
好像回应他似的，手机响了。他含笑抓起，一看不是任彬，是葛丽莎，笑容又淡了。
葛丽莎问他晚上回不回去。
“不回，今天在外地，明天回。”他这么说时，感觉舒桐偷偷瞄了自己好几眼。
葛丽莎不太高兴，但也无法，发了几句牢骚后，委委屈屈挂断。
C30
放下手机后，周盛东发现舒桐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他挑眉，“怎么了？” “您跟太太撒谎了。” “不是我太太。” “女朋友也不能撒谎啊！” “那你别学我。” “撒谎的男人不是好男人。”舒桐脸上又浮起那种稚气的认真。 “我没想过做好男人。” 话一出口，周盛东就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无情，于是反问：“你认为好男人应该什么样子，除了不撒谎？” 舒桐几乎没犹豫，“就像您这样的啊，有本事又讲道理。除了不能像您刚刚那样堂而皇之撒谎。” 周盛东再次被逗乐，“这算是在夸我吧？我就当是夸我啦！” 这真是神奇的一夜，怀揣愤懑而来，还跟人干了一架，结果现在身心愉悦地坐在露台上喝茶。面前的女孩既养眼又睿智，他这是撞了什么大运？ 他也不想追究任彬这会儿到底在哪里磨磨蹭蹭了，就这么跟舒桐喝着茶聊下去，聊一夜他都甘愿。 “小舒，你家有几个人？”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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