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掏出手机时，周盛东留意到自己的手在抖。他拨老梁的号码，等了好久，老梁才接，语气诧异。
  “周总，你没走啊？”
  “没赶上。帮我再订张机票。”
  老梁刚醒，声音还很朦胧，“你等等，要求一样么？”
  “对，越快越好！”
  “我来查一下……待会儿打给你。”
  “好。”
  挂机后，周盛东试着拨任彬的号码，不出所料，关机。平时他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第四根烟，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他知道自己已铸下大错，他不该回来的，他应该和母亲、儿子一起上飞机的。
  希望还来得及。
  二十分钟后，老梁给他回电话，“早上七点半有一班飞纽约的商务舱，都搞定了，信息一会儿发你，这回可别再误机……”
  周盛东匆匆找到老丁，与他结清费用，又叮嘱他过两天就把比克放了，然后他开车前往机场。
  还有五个小时，五小时后，只要他能赶上飞机，就依然是安全的。他开着车，仿佛在和时间赛跑。
  在机场停车场，他找了个隐蔽位置泊好车，时间还早，他不想去人群里等，于是掏出手机设了两小时定时，太累了，神经严重超载，他想在车上打个盹儿。
  感觉不过睡了十分钟而已，醒来东方已微微泛白。他关掉闹钟，下车，在晨曦中走向候机大厅。
  手机响，他低头，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号码，心底一片冰凉。他没有接，继续往前走，可是绝望已经从脚底蔓延上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脱身了。
  他越走越慢，终于在候机厅外驻足，按了接听键，但没有出声。
  赵觉说：“周总，我们在你家里，你母亲和儿子都在。”
  周盛东胸口一窒，再次被后悔吞没，他不该把母亲撂在机场的，母亲根本不想走。或许内心深处，他和母亲一样，也抛不开南城的一切，不愿在异国他乡过偷偷摸摸的日子。所以会心怀侥幸返身赌一把。
  赵觉继续说：“我们掌握了你和徐开涉嫌不正当交易的证据，需要你协助调查……”
  恐慌过后，随之而来的竟是解脱般的松快。心里蓦然很空，那些曾被他紧紧抓在手上一丝一毫都不愿放开的东西，诸如名声、财富、成就，甚至包括安稳的生活，一夕之间都能离他而去，原来没什么东西是不可以割弃的，自己舍不得丢开，到一定时间，命运也会强迫你放手。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李老师当年的训话居然很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即使你想成功想出人头地也不能走歪路！错的就是错的！我现在不去告发你，将来有一天你自己也要付出代价！”
  李老师说得对，错的就是错的。不管成功多么耀眼辉煌，也不管时间流逝了多久多长，都不可能将错误洗涤为正确。
  “周总，你在听吗？你母亲很着急，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是体面人，如果肯配合我们，我答应暂时为你保密。”
  周盛东终于开口：“谢谢！请不要打扰我家人，我现在就去你们局里。”
  C91 尾声
  一个月后，在看守所，周盛东被民警带领着，走进会见室，律师王峰起身迎接他。 王峰先给周盛东更新了一些他关心的情况。 三天前，周母和周舟安然回到广东老家，被安置进一栋乡下别墅，以远离舆论风暴。周母托律师给周盛东带话，“你不用担心我们，周舟我会照顾好的，你专心打官司，争取早点出来。” 周盛东心怀愧疚，又无言以对。 接下来是华扬的近况。周盛东和徐开同时被捕，业内哗然，公司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基建业务面临全线危机，合资公司这边因为行业没有基建那么敏感，又刚起步，财务和经营压力的情况要好很多。总体而言，华扬拥有数千员工，即便出了这样的丑闻，为稳定起见，方方面面的领导也会想法子支持一把。王峰让周盛东不用过于担心。 周盛东点头，却有些心
  不在焉， 这些话他听过不止一遍，知道安慰的成分更多一些，自己未来怎样，还能不能回华扬都是未知数。 王峰看出他并未仔细在听，便长话短说，很快打住，“大致就是这样。”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资料，递到周盛东面前，“这里有几份委托书需要你签字。” 周盛东刚接到手上，王峰突然压低嗓门说：“舒桐的情况在最后一页。” 周盛东闻言心头一跳，迅速翻页，前面都是粗粗扫过，视线很快停留在末页。 纸上罗列的信息大多是他熟悉的：舒桐的家乡，爷爷奶奶及父母的姓名、去向……再往后，信息开始出现偏差，舒桐本科并非就读于具江大学，而是赫赫有名的N大，两年前申请美国康奈尔大学研究生成功，但放弃前往就读，去年又成功申请到悉尼大学的入学资格。 这些眼花缭乱的信息令周盛东茫然，无法将之与他心中那个深刻的形象贴合在一起。他紧握纸张，迟迟不肯放下，视线在字里行间来回穿梭，试图寻个究竟。 没有叔婶的信息，这一点和周盛东猜想的一致，堂哥事件是她编造的……还有什么是他本该关注却遗漏的？ 他的目光落在一行备注小字上：“初二至高三期间，多次获得‘求真’奖学金资助，顺利完成中学学业……” 他锁定“求真”二字，依稀…
  一个月后，在看守所，周盛东被民警带领着，走进会见室，律师王峰起身迎接他。
  王峰先给周盛东更新了一些他关心的情况。
  三天前，周母和周舟安然回到广东老家，被安置进一栋乡下别墅，以远离舆论风暴。周母托律师给周盛东带话，“你不用担心我们，周舟我会照顾好的，你专心打官司，争取早点出来。”
  周盛东心怀愧疚，又无言以对。
  接下来是华扬的近况。周盛东和徐开同时被捕，业内哗然，公司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基建业务面临全线危机，合资公司这边因为行业没有基建那么敏感，又刚起步，财务和经营压力的情况要好很多。总体而言，华扬拥有数千员工，即便出了这样的丑闻，为稳定起见，方方面面的领导也会想法子支持一把。王峰让周盛东不用过于担心。
  周盛东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话他听过不止一遍，知道安慰的成分更多一些，自己未来怎样，还能不能回华扬都是未知数。
  王峰看出他并未仔细在听，便长话短说，很快打住，“大致就是这样。”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资料，递到周盛东面前，“这里有几份委托书需要你签字。”
  周盛东刚接到手上，王峰突然压低嗓门说：“舒桐的情况在最后一页。”
  周盛东闻言心头一跳，迅速翻页，前面都是粗粗扫过，视线很快停留在末页。
  纸上罗列的信息大多是他熟悉的：舒桐的家乡，爷爷奶奶及父母的姓名、去向……再往后，信息开始出现偏差，舒桐本科并非就读于具江大学，而是赫赫有名的 N 大，两年前申请美国康奈尔大学研究生成功，但放弃前往就读，去年又成功申请到悉尼大学的入学资格。
  这些眼花缭乱的信息令周盛东茫然，无法将之与他心中那个深刻的形象贴合在一起。他紧握纸张，迟迟不肯放下，视线在字里行间来回穿梭，试图寻个究竟。
  没有叔婶的信息，这一点和周盛东猜想的一致，堂哥事件是她编造的……还有什么是他本该关注却遗漏的？
  他的目光落在一行备注小字上：“初二至高三期间，多次获得‘求真’奖学金资助，顺利完成中学学业……”
  他锁定“求真”二字，依稀想起这个奖学金是 J 大几名教授发起的，持续了好多年，奖金不光面向 J 大的在读生，后来还曾办过几期资助穷困地区学生的专题。
  周盛东没拿过这个奖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常华是基金会的一员，曾在闲谈中数次提起过。
  舒桐邻居柴嫂的话突然蹦入周盛东脑海：“……喜福寺的老和尚给你算过命，说你有贵人相助，还真给说中了呐……桐桐聪明，念书年年第一，拿到好多奖金……”
  原来她嘴里的“贵人”并非自己，而是常华。
  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此前周盛东一直困惑，她是以什么身份参与进来的，被甜甜或者任彬雇佣？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委托澳洲的熟人跟舒桐联系，等，咳，判决结果出来后，安排你跟她通个电话什么的。”王峰轻声建议，大概是看他研究得过久了。
  周盛东视线一顿，翻回首页，淡淡道：“不必了。”
  他内心充满苦涩，不止因为情感上的幻灭，还因为再次想起高信，他曾经的好兄弟，间接枉死在自己手上……他打了个寒噤，骇然闭上眼睛。
  **
  舒桐坐在前往机场的大巴车上，车子行驶飞快，她看了会儿外面的风景，有点晕，便把脑袋抵在窗玻璃上。
  手机响了，是境外来电。舒桐盯着那一串奇怪的数字看了会儿，缓慢接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LanSiSi.html" title="兰思思" target="_blank">兰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