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作者:
清瓷酒 更新:2025-09-05 13:37 字数:3209
(1)
霍凛在住院楼下碰到了正叼着包子啃的李元元,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然后被一口包子噎到,咳得昏天黑地。
霍凛面色不虞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因为她上班时间摸鱼而说些什么,只是让她上楼去看看霍瑾,随即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像是有急事要忙,姿态不如往日从容。
李元元不敢违抗圣旨,把剩下的半个包子扔了,马不停蹄地就朝着公主的病房就去了,结果一推门就看见霍瑾趴在床边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惨样。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李元元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自己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不到一小时就吐成这样了,赶紧按铃叫来了护士和护工。
等霍瑾终于将胃里能吐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拿起桌上的水杯殷勤地喂到霍瑾嘴边,说:“漱漱口。”
霍瑾闭着眼睛就着她的手含了口水。李元元借机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发现她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其余并无异样,甚至连眼圈都没红。
确实是长大了。当年她俩刚认识的时候,霍瑾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很轻易地就会为了父亲而落泪。
等病房重新被收拾好,霍瑾才恹恹地开了口:“你不是回去上班儿了吗?”
李元元说:“上啥班儿啊,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帮老板照顾好你。”
霍瑾听了,自嘲般地勾着唇冷笑。
看吧,就是这样。每次在她觉得疲惫到想放弃的时候,却总能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垃圾一样地翻到一点儿父亲还在意她的证据。而她就靠着这么左一点儿右一点儿的、似是而非的证据,强撑着走了这么久。
她也希望自己能迟钝一点,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可燃烧在胸腔中经年不灭的火在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以后却依旧不曾熄灭,即便只剩下风中残烛般的一豆烛火,却依旧颤颤巍巍地亮着——仿佛不把她作为燃料烧尽了就不罢休似的。
可她也确实觉得自己已经快被烧尽了。
“你觉得我这么做有意义吗?”她抬起头问李元元,“我现在是不是真挺贱的?”
“诶,别这么说啊。”李元元看得出来她这还是伤心了,突然也有点儿心疼。
霍瑾是什么样的人啊?天生的硬骨头一块儿,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又不讲道理。你若说她是因为家世好才敢这么肆无忌惮,那可真是大错特错。这人就算是身后没有任何依仗,那也是要压人一头的——做事一疯起来就根本不计任何后果,有股就算是折了自己也要达成目标的狠劲儿。
好多年前她带着被家暴得一身伤的母亲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就敢雇了混社会的人跑去找她那混账爹,把人捆了拿着棒球棍一顿砸,然后放狠话说“你再敢动你老婆孩子一指头,那我就敢把你手给切了”,吓得她爹至今也没在她和她母亲跟前露过面儿了。
就是这样一块硬骨头,却只在一个人面前低头,一次次地在他面前翻出自己柔软的肚皮来,然后被捅得一身血淋淋的。
好了伤疤忘了痛,永远不知道教训。
“你也不是贱……你就是,就是……做事情太有毅力了,是吧?你看,正常人,诶不,我是说,普通人,面对这么难走的一条路,根本也就没勇气走上去,更遑论你还坚持了这么久,是吧?”李元元磕磕巴巴地试图安慰她,“但是呀,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圆满的。虽说是谋事在人,可是成事也要在天啊,你说是吧?”
“对。如果他要是真的对我一点儿也不好,那我或许也能尽早死心。可他明明……就不是那样的!我能感觉得到!”霍瑾烦闷极了,“我也说不清楚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到底是开心更多还是痛苦更多……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剖出他的心来看一眼……”
“哎哎哎,你可别走了极端啊!”李元元被她说的毛骨悚然,“阿瑾啊,你还年轻呢,怎么知道以后就没有更好的呢?”
霍瑾极轻地笑了一下。
“不会有更好的了。”
因为我是他亲手塑造的。一整个童年时期、一整个少女时代,人生在尚未定型的时候就已经嵌入了那份痴心妄想,而后经过成年累月的生长,她的外壳逐渐坚硬,像珍珠一样一层层分泌出珍珠质将自己包裹起来——直到现在,要怎么样才能取出那颗被错误包裹进去的沙砾呢?除非将珍珠碾成齑粉。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父女,却又并非真正的父女。这是由错误的关系造成的畸形的爱意,表面看起来如珍珠般光鲜,实际这颗珍珠在形成的过程中却饱经痛苦——不论是那只被沙砾不断磨砺的蚌,抑或是那颗被层层禁锢住的沙砾。
(2)
傍晚,李元元回到了公司,走进总裁办公室,向霍凛汇报一天的工作。
“……您走后,大小姐又吐了一次,发了点低烧,吊了水以后就睡着了,医生说她有点肠胃炎,要禁食,所以一天都没吃饭,只喝了点电解质水。”
霍凛坐在办公桌后,脸上看不出表情,“什么时候能好?”
李元元:“大概要修养三天。”
霍凛静了静,又问,“后来……她有没有哭?”
李元元说:“没哭,但看起来有点伤心。”
霍凛就不说话了,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文件,良久以后叹了口气。
“从你的角度看。”他用探讨工作问题的冷静语气问李元元,“我作为父亲,是不是很失职?”
李元元思索片刻,低声答道:“不……您作为父亲,也不能说是失职。只是,您也知道,她向您要的,不止是这些。”
霍凛的眼神变了。他和霍瑾之间那层隐秘虚无的、不可言说的关系,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从一个外人口中说了出来,这让他本能地感到了警惕。
“你知道的挺多的,是不是?”片刻的沉默过后,他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对她?”
那男人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和善,甚至可以说是阴戾。李元元后背不自觉地沁出了冷汗,却还是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说。
“我觉得,您应该让她彻底死心。这对她,对您,都是最好的。”
霍凛眯着眼审视着面前有些发抖的姑娘,声音冰冷,“继续说。”
“比如说……您可以适当考虑,找个女伴什么的。”李元元咽了一口唾沫,“您单身的时间太长了,这会让她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幻想。况且,您看起来,也不像是对女人已经失去吸引力了的样子。恕我直言,您……这么多年不找女伴,是因为?”
霍凛抿起唇,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转椅向后转去,淡淡地说:“你可以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在“咔哒”一声轻响后关上了,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霍凛闭上眼,仰起头,整个人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无法回答李元元最后问他的问题。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件事情。不是因为真的失去了生理欲望,而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负罪感。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和其他女人亲密相处的时候,会无法自控地想到自己的女儿。
罔顾人伦,有悖道德。
是她将他彻底毁了,是她让他不得不走上了这条路。
但却是他的冷淡和忽视将她逼到了这个境地的,所以这也只能算他自食苦果。
那时当她将他铐住的时候,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坚定地,勇敢地,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把自己剥得精赤条条,然后骑到了他的腰间。
“别怪我爸爸。是你先不要我的。你不想做我的爸爸,所以,我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苍白冰凉的嘴唇,柔软纤细的手指,雪白光滑的肌肤,乌黑如瀑的长发……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也是他陌生的。
他将她养大了,她却选择献祭一般地将自己喂到了他嘴边。
霍凛抬起手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这段回忆对他来说是禁忌的,可深埋在那些所有痛苦、愧疚、煎熬和负罪之下的,还有他死都不愿意承认的。
无与伦比的快感。
他确实从她的身上得到了无可比拟的快意。虽然她什么都不懂,只会凭借本能,可她的身体,不知为何却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可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怎么能在嚼碎她骨肉的同时,还感到美味呢?
他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个人,和只有欲望的兽类没什么分别。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却已经享用过自己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