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师。”
  程思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
  宗政祁足足等了他半分钟，程思源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话来。
  宗政祁半张埋在阴影里的脸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思考。
  过了片刻，他又朝着程思源走了过来。
  他坐在大床另一侧，半探过身，再次摸了摸青年有些潮湿的柔软棕发。
  “怎么了？”
  程思源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宗政祁的手腕，须臾又轻轻放开，盯着他轻声问：“您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吗？”
  宗政祁是个惯常会说场面话、不管是否真心都能让所有人感觉妥帖的人，但此时他却“嗯”了一声。
  程思源垂下眼，似乎用了这辈子所有的毅力，才从宗政祁的安抚中挣扎着坐了起来，露出一个笑来：“总不好把您赶出自己卧室啦……我回去了，祁老师晚安。”
  宗政祁的手一空，停顿片刻，收了回来，抱臂看着程思源脚步发软地绕过床尾，朝门口走去，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然后他淡淡道：“把门关好，然后回来。”
  程思源脚步一顿，扶在卧室门边缘的手指骤然一动。
  随后他听话地将门关上，转身。
  宗政祁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就睡这里吧。”
  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自己也脱了鞋，躺在一边。
  看到程思源还站着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宗政祁微微挑眉，笑了一声：“还要我说第三次？”
  程思源立刻摇摇头，趿拉着拖鞋走了回去，在大床的另一边老老实实躺好。
  这张床十分宽敞，二人中间还有一个人的空当。
  宗政祁瞥了程思源一眼，道：“但我睡觉要关灯。害怕吗？”
  程思源茫然地摇摇头，然后混沌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或许宗政祁刚才离开，只是为了给他留一盏睡觉的灯。
  宗政祁倒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现在不怕黑了？”
  程思源有些疲惫的声音如实回答：“您在这里，就不怕黑了。”
  直到宗政祁关了灯，在旁边躺下，程思源又突然开口。
  “……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害怕……”
  宗政祁没说话，程思源却听到了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隐约察觉到这是对方扭头看向自己的动静。
  于是他带着几分茫然的声音继续：“我并不怕黑夜……嗯……应该是不怕的。只是……可能不太习惯那种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被全世界抛下的处境吧。”
  宗政祁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低沉磁性的嗓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怕。不会被全世界抛下的，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他伸出手，再一次放在程思源头顶。
  程思源无声地勾了下唇角，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41章 “再见”
  早晨七点，程思源准时被闹铃叫起。
  迷糊间他抓过手机，刚打开宗政祁的聊天框，身下却传来一阵震动。
  地震！？
  程思源猛地清醒，转头看到宗政祁背对着他站了起来，一时陷入呆滞。
  过了片刻，他才沙哑着开口：“祁老师，早上好……”
  宗政祁回头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我就知道，你每天早上跟我这儿打完卡就继续睡回笼觉去了……行了，继续睡吧。”
  然后程思源就看到他身上的睡衣落了下来，露出一片赤裸而精壮的后背。
  程思源：“……”
  他的视线从对方的宽肩逐渐落到他劲瘦的后腰，一直延伸到松垮睡裤里的腰线，顿时困意全消。
  ——我勒个大槽……
  程思源扭过头，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大脑里无数弹幕飞过。
  ——虽然之前祁老师拍戏露过上身，但第一次亲眼看到，震惊……
  ——不愧是我男神，身材真好啊……
  ——不是，他就当我不存在吗？这是能直接给我看的？
  ——不对，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的脑海万马奔腾间，宗政祁已经就这么走进了衣帽间。
  程思源目光这才从天花板上移了下来，盯着衣帽间的推拉门看了会儿，突然想起刚才好像隐约看到宗政祁裤子边缘的皮肤伸出一小片青黑色图案，蜿蜒至后腰的皮肤，又隐入衣物之下。
  是文身吗？
  他祁老师这种人，居然还有文身！？
  那岂不是他以后就不能考公了？
  程思源震惊间，宗政祁已经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件纯黑色短袖T恤，同色短裤，看程思源盯着他，疑惑地挑了下眉。
  程思源已经有点精神了，挣扎着坐起来，仰着脑袋看他：“祁老师您要出门？”
  宗政祁笑了笑：“去晨跑。既然醒来了，就跟我一起去吧。”
  “好健康的作息……”
  程思源忍不住咕哝一句，但还是立刻翻身下床：“那您等我三分钟！”
  等程思源换好衣服，宗政祁已经在楼下等他了，给他扔了条干净毛巾：“走吧，跑半个小时。”
  程思源跟着宗政祁出门。
  这小区堪比大型公园，住户们出入都选择开车，但也留出了专门的步行道。
  早晨人少，程思源跟在宗政祁后面，看着他偶尔超过一两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还出声跟对方打着招呼。
  程思源天天高强度练舞，体能自然是不差的，但他没想到他祁老师一把年纪……不是，休息了15个月，居然也跑得十分轻松。
  半小时后，程思源喘着气跟宗政祁在他家门口停下，宗政祁看起来也并没有常人运动完的狼狈。
  他擦了下汗，潮湿的黑色T恤紧贴着胸肌的形状，随着胸腔呼吸起伏。
  程思源抓着毛巾擦掉差点流进眼睛的汗珠，挡住自己的视线。
  宗政祁则毫无芥蒂地拍了拍程思源汗湿的后背：“去洗澡，洗完下来吃饭。”
  十五分钟后。
  程思源揪着浴袍边缘，一脸别扭地从二楼探出头。
  宗政祁已经换了身家居服，没有完全吹干、尚有些潮湿的头发随意垂下，看起来比他平时的样子还要年轻不少。
  他看到程思源狗狗祟祟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后好笑道：“没换洗衣服？”
  程思源：“昂……”
  宗政祁从餐桌旁起身上楼：“先穿我的吧。”
  程思源感激地跟着宗政祁进了他的衣帽间，看他拿出几件上衣，在程思源身前比了比，接着也没问程思源的意见，选了两件直接扔到程思源身上。
  然后他又弯腰准确找出一条黑色短裤：“穿短裤吧，长裤可能不合身。”
  净身高四舍五入一米八的程思源默默看了一眼自己不算短的腿，又看向宗政祁的。
  宗政祁站直身体，程思源就跟着抬起头来，盯着对方比自己高一截的头顶，无声吸了口气，道：“二十一岁，正是长个子的年纪。”
  宗政祁扬起眉毛：“是吗？那你加油。”
  他又想起什么，打开抽屉，直接把一盒内裤一并塞到他怀里：“这个就没更短款了，你将就着穿吧。”
  程思源：“……”
  宗政祁：“换下来的衣服扔那里就行。”
  他指了指旁边的脏衣篓。
  程思源只能点头道谢。
  宗政祁“嗯”了一声，抱臂在旁站着。
  “那我现在换上？”程思源试探着问。
  宗政祁：“换。”
  程思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眨眨眼。
  宗政祁下巴微微扬了扬：“这也要记个时？”
  完全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程思源深吸一口气。
  反正……又不是没看过！
  他抱着豁出去的心理，背过身去，在对上衣架后一整面镜子墙的自己时顿了顿，然后直接脱了浴袍，扔进旁边脏衣篮，顶着宗政祁的目光飞速套上裤子，接着是黑白条纹的圆领T恤，还有一件橙色短袖衬衫。
  程思源扣好扣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种穿着工作服的违和感。
  他转过身让某位造型师打量，还未开口，宗政祁便脸色淡淡，上前一步，拉开他裤腰的松紧。
  程思源：“！？”
  宗政祁平时几乎没有什么过于冒犯的举动，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程思源吓了一跳，就要躲开，却被对方伸出手臂从后腰环绕过来，挡住了他的退路。
  “不要动。”宗政祁垂着眼淡淡命令。
  程思源局促地往下看去，就看到宗政祁替他把上衣掖了进去，整理出一个清爽又随意的长度。
  接着他手指解开衬衫三颗扣子，将里面的黑白打底露出些许，这才后退两步，再次打量。
  顺眼多了。
  程思源终于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明显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