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
庄九儿 更新:2025-08-28 09:08 字数:3318
三十军棍已是看那辎重小官身体羸弱,想小惩大诫,放他一马算了。结果刚打到二十一下,此人便当场昏了过了,在床榻上躺了一个多月。
徐忠一脸冤枉地对大家道:“才二十一下啊!这个人就轻飘飘地昏过去了,虚得连叫声都发不出来,跟纸糊的一样,真吓人啊!”
武将们在推杯换盏间哈哈大笑道:“这些书生都是纸糊的身子,下次还是轻些吧。”
义父听了也只是笑笑。
结果这辎重小官身子一好又开始喝酒,还醉着酒大声念出了自己的生平。大家这才得知此人竟是个状元,最高曾在御史台任过御史中丞,这消息很快便口口相传,传到了义父耳中。
义父读书不多,对穷酸文人鄙夷不屑,对博古通今、胸有大局、有真才实干的能人却十分敬佩,礼贤下士。
义父听闻他的政绩,又看了他写的策论,认为此人是个大才,听说他身子羸弱,便请了军医为他把脉。
军医说他体质不好,又酗酒多年,身子就像一座风雨飘摇的破房子,再不调养,指不定哪一日风一吹就要塌了。
义父便命人看着他,不准他再碰酒,又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老山参为他吊着一条命,等他身子养好一些了,又带着周权去找他拜师。
义父对他说:“收了我儿周权,日后在军中,我好菜好肉管够,但可不许喝酒啊!”
于是周权跟着这位先生读书练字,也听先生对当今时政针砭时弊。
只是先生才教了他一年,京师便传来天子遇刺驾崩的消息,一个月后,赵呈与朝中群臣拥立了靖王四岁的世孙为天子。
很快,这位先生也得了平反,被赵公举荐,任了当今圣上的帝师。
此人便是教了圣上十年的帝师,如今的大理寺卿,也是祈安那个小兄弟张彦青的父亲,张鸿雁。
当时义父的北征大军已经分了兵,一路向北,一路向西。
只是朝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祖世德在外打仗,京师却换了天子,和他一同受封国公爵位的赵公,在新帝登基时立了拥立之功,祖世德却还未在新帝面前露过面。
祖世德也无心再战,匆匆将北国残兵逼退至龙锯峡以西,便班师回了长安。
回到了长安时,新帝登基已半年有余。
祖世德所有军功都是立给了先帝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日后祖世德的仕途,还要看新帝的意思。
好在圣上圣明,对祖世德多有褒奖。
但入了长安,祖世德这镇国公也做得如履薄冰。
张先生也大变了模样,戒了酒,也学会了谨言慎行。
只是张先生刚正不阿、无偏无党,见义父与赵公在朝堂上有分庭抗礼之势,便与赵、祖两边割席,选择当一名孤臣,一心只辅佐圣上。
大抵看他是祖世德义子,便也与他避嫌。
如今在朝堂见了张大人,周权见礼,张大人点头示意,两人便再不多话,那一年的师生情谊也都止乎于礼。
第45章
再说吃鱼。
打完仗, 他随义父回了京师。
他与弟弟三年未见,见弟弟一晃已经不知往上窜高了多少。且他离开时弟弟还小,没什么记忆, 他一回来,见弟弟与他好生生分。
不过看弟弟在国公府上锦衣玉食, 被养得唇红齿白, 粉面桃花, 他便也别无他求。
这时王夫人已经有了祖文宇,祖文宇已有三岁。
祖文宇是义父在长安城受封镇国公,在起兵继续北征之前, 王夫人怀上的。
义父在前线打仗, 王夫人便独自在长安城生下养育。
虽有了祖文宇, 但王夫人仍然对祈安视如己出,对两个孩子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得再平不过。
他又听王夫人讲道, 祈安刚来那会儿王夫人喂他吃鱼, 一旁侍候的丫鬟挑鱼刺挑得慢了些,王夫人抱着他, 等丫鬟鱼刺挑好, 一低头,见祈安已经着急得自己夹了一块鱼肉吃了进去, 结果喉咙卡了根鱼刺, 一顿哇哇大哭。
后来又是吞米饭,又和喝醋, 又是拿镊子去挑, 折腾了大半天才挑出来。
之后祈安便学聪明了,丫鬟挑好了他才吃。
听了这故事, 周祈安眼神倏然暗淡下来。
“我可能……”
他应该怎么告诉周权,这个周祈安,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周祈安了。
“我可能,摔马之后变了很多。”
原本担心周权会觉得奇怪,哪怕失了记忆,这个自小吃鱼便不需要自己吐刺的人,又怎么忽然就会吐鱼刺了?
却听周权只是笑了笑道:“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见了鱼就心急。”
这两年,祈安个头窜得越来越高,马上便要超过他。
他有时看祈安,觉得他已长大。
他十五岁出镇国公府那一年,义父和夫人便给他行了冠礼,取了表字为时屹。
去年元正,义父府上家宴,王夫人还说祈安马上要二十,也该考虑婚配了,叫义父留意一下,物色个家世、相貌、性子都好的姑娘,尽早把亲定下来。免得长安城里的好姑娘都定好了亲,到时候便没得选了。
有时看他,又觉得还没长大。
他总能想起祈安两岁那年,他背着祈安翻山越岭地从长安城逃出来。祈安没了娘,在他背上嚎啕大哭,哭紫了小脸,哭着哭着还尿了他一身。
那棉麻衣裳湿湿热热贴着他后背,又在深秋的冷风下,很快变得冰凉的触感,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哥。”
周祈安吃着菜,忽然叫了他一声。
周权应了声“嗯”,便听周祈安又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等你老了,我会好好孝敬你的!”
///
周权想起一事,又问了句:“你这几日有什么要忙的事没有?”
若是没事,他倒是想交代他一件事。
周祈安道:“没什么事儿。我们户部的差事也黄了,张主事和文超兄还说,想早点回长安,又担心路上凶险,不敢自个儿上路。”
周权问道:“他们想回去了?”
“是啊,朝廷派我们来查账,结果现在账本都没了……”
周权思路一下被岔了开。
他需要青州的户籍册,不仅赈灾需要,剿匪也需要。
明德山近日又给他出了个难题,汪伍和小白龙带着六千匪徒下了山,散入民间下落不明,要想挨个揪出来,需得有户籍册做参照才行。
只是青州官府的户籍册,早已随大火烧成了个干净,他原本还想请张主事牵头再造一本,结果他们想回去了。
他是兵部的人,品级再高也差使不动户部的人。
且赵侍郎得知账簿烧毁一事,想必也会召张主事和董文超回京。
青州乱了这么多年,账簿想必也早已是一本糊涂账,一把火烧了,于户部而言倒更干净。再派一个能臣过来,从头盘点记账,也免了他们再翻这发霉蒙尘的陈年旧账。
至于祈安,一开始来青州,便是赵侍郎想卖他一个人情,问要不要带弟弟出来历练历练,放放风。
这次是否随张主事回京,恐怕也会叫他和祈安自己看着决定。
周权道:“等卫老板的商队交了货,可以让张主事和董文超随商队一同回京。商队要运大量白银,都是圣上的银子,军中也会派重兵押送。”
周祈安道:“行,我回去告诉他们。”
周权又道:“如果这两日没什么事,帮大哥一个忙。军中已经派了人在青州各地赈灾,大一些县镇在衙门口施粥,小村庄人口少,集中煮粥费时费力,覆盖的人口也不多,直接给他们发了粮,让他们自己回去煮。”
“我调配两百精兵给你,你带着这两百人,到青州各处转转,看看各县乡赈灾事宜办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周祈安应了声:“没问题!”
周权又叫门外近卫去把丁沐春叫来,当着周祈安的面叮嘱道:“你们的任务是保护二公子周全,其他倒不必做。如今兵力已经布到了青州各个角落,安全上,大概不会出太大问题,但万一碰见了匪徒,也以安全为主,快马加鞭回来告诉我是在哪里碰见了土匪,不要擅自动手。跟紧了二公子,千万不可分头行动。”
丁沐春抱拳道:“是!”
///
翌日清晨,周祈安梳洗打扮,便同卫吉、彦青进雁息县吃早饭去了。
这顿早饭是他们老早便约好了的,只叫丁沐春吃完早饭休息一下,晚点到烧毁的衙门前等他。
大哥叫他到青州各处查看赈灾情况,雁息县大哥自己时不时也会过来,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他准备吃了饭,挑几个偏远小村庄看看。
进了雁息县,几人骑着马在主街上从头踱到了尾,选了家饭馆吃饭。
而刚坐下,倒了杯茶,便见四个身穿官兵制服,手拿佩刀的男子走了进来,说了句:“老板,来四碗牛头汤,八个胡麻饼,再来一盘猪头肉。”说着,懒懒散散,而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砰”地把佩刀卸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