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作者:
庄九儿 更新:2025-08-28 09:09 字数:3298
栀儿也说道:“奶奶不要出去,再坚持一下……”
在这密不透光的密室里,所有人的状态都到达了极限,大家都在苦苦忍耐。
栀儿几度崩溃,却也只是趴在她怀里小声抽泣,而不敢嚎啕大哭,害怕把门外的官兵引来。
看着这样的栀儿,王佩兰唯有心疼。
栀儿问她:“爷爷去哪里了?爷爷是大英雄,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爷爷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王佩兰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祖世德决定把她们留在长安,留在太皇太后的铡刀下,逃到西北起兵造反的那一刻,她和栀儿便是被舍下的那一个,是康儿救了她们。
祖世德不是利欲熏心的豺狼。
他在北境戍了十几年的边,为了大周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长子。
他在北国之乱一战成名,成了拯救千万人的英雄,又在边境苦战三年,才堪堪将北国残部击退了出去。
只是当他回到了长安,等待他的却是磨刀霍霍的大周旧臣。
他无意谋反,也接受了鸟尽弓藏。
他以为赵呈会是一个为国为民的能臣,当年阳州一战,又对他有知遇之恩。败在赵呈伟大的治世理想之下,他无话可说。
只是这些年来,他逐渐看透了赵呈在满口家国天下、仁义礼智信背后的真实面目。
赵呈的确是个能臣,北国之乱平定之后,在赵呈的治理之下,国库迅速得到充盈,大周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只是他家国不分,放任自己的家族、妻族不断壮大。
正因天子病重,大周的未来扑朔迷离,大家才更盯紧眼前。
他牢牢牵制着祖世德,给他套上层层锁链,让他做大周的看门犬,抵御南北两大外敌。
孰知这些年来套着祖世德,没有让他走到这一步的,压根不是那可笑的枷锁,而是他心中无法迈出的鸿沟。
赵呈生了十八个孩子,各个锦衣玉食,是长安城中人上人。
只是当年一心只愿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戍边将领,却在回丹一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被回丹人生生宰杀,八块尸骨至今都未能找全。
直到十八年后的今日,他们一闭眼,都还能听到旋儿在城楼上的哭声。
他说,为了如此一个郑家天下,如此一帮贪官污吏,害旋儿惨死于异族手中,实在不值!旋儿何其无辜?若是能再来一次,他定要先保了旋儿再说。
王佩兰知道,哪怕再来一次,祖世德也仍不会退兵。
但若是能再来一次,他断不会交出那三十万大军的兵权,任由赵呈肢解,而会选择将大周一手掀翻。
直到去年,祖世德打下启州,在启州发现了两处铁矿。那里有铁,还有马,赵呈监视的目光也尚未跟上来。
这是老天给他的再来一次的机会。
祖世德给了她这“糟糠之妻”全部的尊重与情义,给了她半生荣华,却也让她见识到他心意已决、不顾一切、冰冷果决起来是什么样子。
她曾怨恨过这样的祖世德,却也理解他心中所有的不甘。
她抱着栀儿,小声哄道:“怎么会?栀儿的爷爷和爹爹都是大英雄,栀儿是他们在世上最重要的人。是爷爷和爹爹一时打不进来,但他们一定会来的。”
栀儿趴在她怀里,十分小声地抽泣着。
而就在这时,她们听到第三道石门缓缓滑动的声响,伴随一声:“开了开了!”
琴儿熄灭了烛火,三人缩在密室角落不敢出声,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怀青捧着烛台一步步走下台阶,叫了声:“栀儿?”
“是怀青叔叔!”
王佩兰道:“是怀青吗?”
听到这儿,怀青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琴儿拿火折子点了蜡,怀青抱起栀儿,琴儿扶着夫人,一行人走出了密室。
王佩兰问了句:“外面如何了?”
怀青说道:“别的地方不敢说,但至少长安到西北这一片,都在大帅控制之下。”
王佩兰又问道:“康儿呢?”
“康儿……”怀青顿住了,他目前尚未得到康儿的消息,但还是回了一句,“康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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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珠拿着太皇太后的玉腰牌,四处寻了乔将军一夜,却未能找到乔将军的身影。直到天亮了,广场上禁军与羽林军发生了冲突。
“镇西王攻城了!”
“大帅的兵要打进来了!”
四处都是慌乱的宫人,大家四下逃窜,横冲直撞。
琉珠慌慌张张向万福宫跑去,她在宫里奔跑了一夜,在冰天雪地里跑丢了一只鞋,脸颊也被树杈划破。
她哭不出眼泪,一夜的奔跑使她双腿脱力,而当她几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万福宫时,太皇太后已一袭朝服,端正地躺在了榻上,面无血色。
“太皇太后……”说着,琉珠跪在了榻边,抱住了太皇太后早已僵直的双腿,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一次次叫道:“太皇太后!”
第115章
禁军、羽林军被带到一侧看押, 祖世德的兵开始在广场上收拾战场,洒扫血水。
李闯的偏将一路从广场后方奔袭而来,禀报道:“大帅, 太皇太后在万福宫服毒自尽,我们赶去时, 郡主正在万福宫里哭, 我们的人已经把万福宫围住了。”
祖世德应了声:“知道了, 务必保证郡主安全。”
那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
而说曹操曹操到,话音一落,便见周祈安、李青从前方策马而来, 祖世德笑了笑, 回头对周权道:“康儿来了。”
周权说道:“夫人和栀儿也已经找到了, 人躲在密室里,怀青正带兵守着国公府。”
周祈安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旁小兵, 单膝跪地叫了声:“义父。”
祖世德问了句:“还好吗?”
“还好。”说着, 他解下行囊,献给了祖世德。
小兵接过行囊, 呈给祖世德, 祖世德接了过来,并未当众拆开, 却已明了里面是什么。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祖世德看着跪在身前的周祈安,说道:“起来。义父和大哥不在, 是你守住了这个家, 我一定好好赏你。”
周祈安应了声:“谢义父。”
祖世德遥遥望了一眼对面的政事堂,说了句:“外面冷, 进殿坐坐。”说着,他策马而去,身后将领接连跟上。
周祈安起了身,踩着脚蹬上了马。
周权在旁边等着他,他见周祈安一身单衣,左臂还受了道刀伤,脸上沾着血迹,不知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
周权脱下轻裘抛给他,周祈安伸手接住,上头还沾着周权的温度,他把它裹在了身上。
而正系着,周权这才看到他十指乌青,问了句:“你手怎么了?”
周祈安这些天在宫里连轴转,像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
手倒是次要,只是天牢里那一顿拷打,像是又开始旧伤复发,他此刻头脑昏沉,在风雪下,眼皮沉得像是睁不开,很想就地昏睡过去。
他嘴唇干白,回了一句:“天牢里被人动了点刑。”
“郑卓依?”周权问道。
周祈安牵动嘴角笑了笑,说了句:“已经报仇了。”
周权看了他好一会儿,只觉得周祈安哪里变了,这样的变化让他心疼,万般情绪却又隐入了眼底。
他说了句:“外面冷,先进殿。”
一行人朝政事堂奔袭而去,祖世德挎刀入殿,一进门便看到靖王与赵呈被绑到了一旁椅子上,嘴巴被毛巾塞住,正由羽林军看守。
他想起那日宫宴,佩兰在殿内磕破了额头,发钗掉落,受尽凌辱。栀儿吓得嚎啕大哭,连做了几夜噩梦,梦里一直哭喊着“求求太皇太后,求求太皇太后”。
如今攻守易型,靖王、赵呈成了他的阶下囚,太皇太后服毒自尽。
而他,轻舟已过万重山。
佩兰和栀儿安然无恙的消息让他释然了些许,他看了那二人一眼,说了句:“请出去。”
李闯喊来几个士兵,把那二人连人带椅地请了出去。
他们今日一大早便开始攻城,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手背阵阵发麻。
唐卓见一个小太监正缩在木柱后,便抓过来说了句:“你,去煎一壶茶来。”
小太监抬眼看了他一眼,趋步跑了出去。
祖世德走进大殿,在右侧上首坐了下来。每次与天子、赵呈议事,他都坐在这个位置。
其他人没落座,纷纷站在他身侧。
祖世德坐了一会儿,又说道:“李青,你去把靖王、靖王世子斩了。赵呈,”他想了想说道,“赵呈先留着,赵府抄了,族人一律下狱,尤其那个怀了野种的赵家女,盯紧。”
李青应了声“是”便去办。
李青前脚刚走,小太监后脚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抬眼迅速扫了大家一眼,便将托盘放在一侧,捧起一只盖碗走上前去,跪在祖世德跟前奉茶,说了句:“王爷请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