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南山六十七      更新:2025-08-28 10:35      字数:3805
  
  留给薛柔在后宫内斡旋的
  日子不多了,她须尽快安排好后路。
  偌大宫苑,贝贝、相宜和六姐姐,是薛柔怎么也放心不下的,思前想后,她打发四庆向六姐姐府上下了帖子,请六姐姐和相宜进宫一叙——相宜喜欢猫猫狗狗,她家里现养着一只半大的黄狗,把贝贝托付过去,无论来日如何,她心可安。
  相宜一见贝贝便亲得很,对贝贝又搂又抱,简直爱不释手,见状,薛柔十分欣慰。
  “六姐姐,我现今的处境,不适合继续照料贝贝,而我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们一家了……所以,拜托你了。”薛柔握着六公主的手,目光灼灼。
  六公主没有迟疑,却也没有别的话,只是拍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告别前,相宜拉着薛柔的手,小巧的脸蒙着一层忧伤:“姨母别伤心,我一定一定照顾好贝贝,给它喂得胖胖的!”
  薛柔最后望了眼贝贝,又瞧瞧跟前郑重其事的相宜,不禁泛起一肚子辛酸,恐怕多言暴露伤悲,便冲相宜、六公主弯一弯嘴唇,目送她们淡出视线。
  第66章
  薛柔去了暖阁。无来由地,她想认真看一看那个孩子——眉毛是浓密的还是稀疏的,眼睛是圆润的还是狭长的……
  令仪才睡了一觉,现活力十足,奶娘正拿拨浪鼓逗令仪玩,觉察背后开门的响声,将头一扭,很是错愕:“殿下?”
  她从不过来的,怎么今日……
  薛柔远远立在门口,并不前进,容颜清冷,语气淡漠:“路过,顺便来瞧一眼。”
  奶娘按下疑虑,堆满笑容:“那您既来一趟,不若逗一逗小殿下,她现在很少哭闹,可乖呢。”
  薛柔未接言,奶娘心下猜想,寝殿跟暖阁又不顺路,她指定是专门来看望小殿下的,只是嘴上别扭,不肯承认,于是乎自作主张抱令仪起来,侧身送到她面前,笑道:“殿下,您瞅她多漂亮,真招人喜爱。”
  令仪的脸正对着薛柔,嘴里咿咿呀呀,薛柔不解其意,奶娘经验丰富,解疑:“这是想跟您亲近,想要您抱呢。”
  真神奇,明明意识是抗拒的,胳膊却已伸了出去,薛柔从奶娘手里接住令仪,低头同她安静对视着。
  “小殿下的眉眼跟您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怨不得这么大点就是个美人了。”奶娘察言观色道。
  奶娘的话,是奉承也是实话,这孩子的确像她,不仔细看,真看不出岑熠的影子来。委实不算好结果。她宁愿叫孩子十成像他,姓氏随他,长相随他,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当她晃神时,令仪的手不停向上抓着,险些抓到她的脸,是奶娘及时按回去:“这是娘亲,娘——亲——”奶娘在教令仪认人。
  薛柔如梦初醒,怀里的被包变作烫手山芋,她忙忙还给奶娘,转身欲走,走出没两步又顿住:“别将我今日过来的事往外声张。”然后没了依恋,快步而去。
  中午用过饭,薛柔召来三喜四庆,紧闭门户,长吸一口气:“就今晚吧。”
  四庆依然为她的蛊毒而耿耿于怀,愁眉苦脸道:“奴婢不是怕死,是怕您的蛊发作起来,您生受不住……”
  三喜低头丧气,也是一样的心结。
  “如果发作,我撑不下来,你们就把我打晕,想办法拖我出去……只要出了宫,第一步便成功了。”刀子悬在头顶上,薛柔没有退路了,唯有放手一搏,“行了,你们俩回去睡一觉吧,接下来有的颠沛流离了。”
  她意已决,任谁来都左右不得,三喜四庆未再纠结,各自回屋。没心没肺地大睡是做不到的,悄悄地收拾起随身包袱来。
  薛柔一直坐到了红日西沉时,眼见屋里屋外掌起点点灯火,澎湃不安的心潮逐渐归于宁静。
  生理上的痛,可怖,但与岑熠无休止地厮杀下去,见证自己的心性及棱角被一点点磨平而无能为力,更可怖。
  她起身,脚下的光,毫无征兆地暗了下去。
  “把狗送走,你当真舍得么?”调笑的声音盘旋于头顶,经久不散。
  平缓的吐息夹缠在发丝上,潮湿、温热,如一记绵长而热烈的吻。
  太近了。
  “我的狗,我说了算。”最后一个夜晚,薛柔不愿重复“躲闪,被拉扯回去,再挣扎”的老路子,祥和站立,平和仰头,冷淡回应。
  “嗯,你的狗,你说了算。”他缓缓贴下来,使落在发丝上若即若离的“吻”成真。他亲得轻柔而缓慢,丝毫没有往日掠夺的意味,像一个真正的吻。
  薛柔是想推开他的,但攸关生死的计划近在眼前,不容闪失,若顺从心意抵抗,免不得大吵一架,吵架费心费力,划不来,所以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吻。
  他第一次对她表现出克制,主动离开她,逆光的面庞,五官若隐若现。她听见他问:“为什么不躲了,这不像你。”
  薛柔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你想让朕听什么?”
  “我说,你便深信不疑么?”
  幽暗的眼里,化开笑意:“看你的心够不够诚实。你若心口如一,朕自然深信不疑。”
  薛柔失笑道:“我的诚心,你配不上。”她一个斜身,脱离他的阴影,整个人为光亮所笼罩。
  “朕很少信任别人,可朕今日想信你一次。”他的眼光追随她的去向,颇有些扑朔迷离,“薛柔,你确定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或许在旁人看来,你的信任是莫大的荣宠,可在我心目中,可有可无罢了。”薛柔已然极力收敛锋芒,否则,在刚刚他亲吻自己那会,便是手起巴掌落的结果了,“做人,要谦卑,即便你是皇帝,若不然,月满则亏,登高跌重——那代价,你终将偿还不起。”
  他凝望她,视线如同以前命她收下的那把金锁,沉甸甸的:“将朕对你开放的信任贬得一文不值……你,当真不后悔?”
  薛柔有些烦了,将冷笑宣之于口:“我做事,从无后悔可言。”
  呵,不后悔啊。岑熠低眉一笑:“明早下朝,朕会过来用膳。早些休息,做个好梦,朕希望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精精神神的薛柔。”
  他的肩膀,带起她的一缕青丝。他走了。
  冯秀跟随岑熠一块来,原本做好了他今晚留宿承乾宫的准备,便自觉躲去宫门外,反正四下无人,因放荡了些,背靠宫墙,手摸下巴盘算待会回去吃点啥好,不意眼前闪过一个黑影,走得极快,脑子一转,反应过来,急急追上去点头哈腰:“陛下不在承乾宫住一宿吗?”
  自承乾宫那位身怀有孕到如今,一年多了,陛下雷打不动地在乾清宫住着,好容易过来了,居然这么一会就出来了?冯秀纳罕,暗暗琢磨,到底百思不得其解。
  岑熠一路缄口,直抵上书房,冯秀忍不住劝:“一连好几个月,从早忙到晚,哪怕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陛下就歇歇吧!”
  下人们的话,岑熠是听不进去的,通常冷脸以对,今儿一反常态,摇一摇头,微笑道:“特意为朕编排的一场好戏,朕若歇了,岂不辜负了她的良苦用心?”
  冯秀更云里雾里,搔首道:“奴才愚笨,不能为陛下分忧……”
  岑熠乜斜他一眼:“去,派几个人,在东西二门处侯着,倘然薛柔出现,带她回来。”
  冯秀暗地推敲一阵子,豁然开朗:听这口风,那位是又谋划着逃跑啊!
  “用不用再加派些人手,以防万一……?”皇宫大了去了,天又黑,光几个人,几双眼睛,万一没看住,那可大祸临头了。出于严谨,冯秀建议。
  岑熠泰然从容:“不必,她跑不了。”
  情蛊,乃是他从容不迫的底气,同是他早知她每夜凿墙挖洞却不管不问的底牌。
  她天真蒙昧,迟迟认不清局势,他乐得迁就——何时撞得头破血流,何时她就会乖乖地回他身边。
  她终
  归领悟且认同,她始终属于他的道理。
  第67章
  书房里燃着安神香,同承乾宫用的是一种,闻着它,似乎她就近在身边,能使岑熠多一分心安。沐浴着日思夜想的清香,他手撑太阳穴,神思渐渐浑浊了。
  “陛下,陛下!”再度清醒,冯秀跪伏脚下,额头挨着地板,岑熠为适才的假寐而懊恼,口吻里揉着浓重的不耐烦:“她如何了?”
  冯秀竟带着哭腔道:“承乾宫……承乾宫……走水了,大家都去救火了!”
  岑熠一度恍惚,无法将走水同承乾宫结合在一起。他不见反应,冯秀接着说:“好大的火,根本进不去人,外边也搜了一圈,没有发现公主……”
  冯秀不敢继续了,闭嘴将脑门贴到地上,塌下去的脊梁骨不寒而栗。
  岑熠一个箭步,冲出门外,眼睛自动锁定承乾宫的方位,但见黑烟升腾,火光闪闪,但闻惨叫惊呼,不绝于耳。
  ……不,不!
  他夺路而走。
  承乾宫主殿外,乱不成样:脚步混杂,身影交错,一桶接一桶的水经过许许多多的手泼洒至火海,分明是灭火之水,却助长了火势,赤红色的火越烧越高,长长的火舌舔舐着梁柱——改变它的颜色,扭曲它的形状,瓦解它的躯体,最后将它彻底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