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
苏卡Su 更新:2025-08-31 09:48 字数:3401
他希望孟雅君还活着,即使异国的两人永远不联系。
从前所有的恩怨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他想到小时候孟雅君给他念的诗词、因为他一次次向孟家妥协的欲言又止、给安迪洗澡时的笑颜、为了他飘渺的未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他出国……
他明明都清楚的,他明明都能看出来的,他明明……
为什么没有主动打过一通电话,哪怕一次。
徐行的头越埋越低,额头贴在骨灰盒上,冰凉的,没有温度,脸上湿了一片。
生死从来不是一件小事,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第二天下葬的时候,谢瀛也过来了,他陪着徐行走出墓地,陪着徐行去见张律师签了一堆文件。
孟雅君和徐英杰离婚后搬进了教师公寓,徐行得去她的房子收拾东西。
谢瀛把车停在公寓门口:“我陪你进去吧。”
“不用,”徐行摆手拒绝,“我想自己去看看。”
徐行的情绪从下飞机那一刻就不对劲,谢瀛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能安慰他,他拍拍了一直把眼睛看像车窗外的人的背,说:“我等着你。”
徐行下了车,孟雅君的房间在十二楼,他坐电梯上去,刚出来,逃生通道里忽然跳出来一个人,拉住徐行的胳膊。
“你就是她的儿子?”
一位年迈的妇女,头发稀疏,白了一半,用黑色的带着珍珠的头花挽着,他拉着徐行的手青筋蜿蜒,眼底的皮肤肿起来,一片乌青。
徐行被她吓了一跳。
不等徐行反应,女人又喊:“你妈就是个杀人凶手!我孩子每天那么信任她,听她的话做实验,结果呢?把命都搭进去了!你是他儿子,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徐行下意识地挣了挣,女人见状双手拉紧,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还想逃?”女人的声音软了一个音节,下一秒却铿锵起来,“我孩子的命就这么被她玩没了,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别想躲清闲!”
徐行想和他拉开距离,可她越拽越紧。
“我妈也是这场爆炸的受害者。”徐行提高了音量。
女人愣了神,“你冲我吼什么?!”
“要不是她,那些学生会死吗?我孩子的命难道不重要吗?她死了也抵不上我孩子的一根汗毛!”
女人声线又细又尖,徐行回丰城之后没来得及倒时差,连轴转了三四天,被她这么一叫,顿时眼前发黑,头昏脑胀,地板都在晃。
徐行:“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这些话显然对她没用,女人握着徐行胳膊的手青筋愈加明显,徐行觉得自己马上要昏倒,腿脚发软,她的话像密集的针,深深地扎进他的皮肤里,不给他留一丝喘气的机会。
“你还有理了?你妈害死我的孩子,你难道也想害死我吗!你们一家都是杀人犯!”
女人的声音游荡在长廊里,被空旷的地方来回反弹,弹出几个回音,她大幅度地晃了晃徐行的胳膊。
徐行撑不住,他尝试抽出手,再一次失败,身边没一个能支撑的东西,就在他倒下的瞬间,一道清润的声音闯进来。
“这位家长。”谢瀛用身体隔开女人和徐行过于近的接触,他半扶着徐行,对女人说:“我们理解您正处在极度悲痛之中,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学校也给出了事故原因,是一位学生不按照流程操作不当造成爆炸,和孟老师的关系微乎其微。”
女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在谢瀛和徐行身上来回指,长久得不到休息的人精神绷到极点:“我不管!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们谁别想撇清关系!”
“说得倒好,死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没关系,你们怎么不替我的孩子去死!”
女人叫喊着扑过去,因为动作太大,耳边的头发掉下来一缕,出了汗,头发便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谢瀛一只手将徐行往后拉,另一只手抬起来挡住,女人扑了空,吵闹的空气安静数秒,她直勾勾地看着徐行,原本愤怒和厌恶交杂的视线凝成眸心的一点儿雾气,瞬间汇成豆大的眼泪,消失在脸颊的沟壑中。
女人几乎是倒在地上,泣不成声:“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爸爸走得早,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上了研究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回来。”
她肩膀抖着,断断续续重复着:“……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回来。”
徐行红着眼睛看向她。
走廊的争吵声吸引了不少邻居出来,丰科大化学实验室爆炸这件事早就传遍了,他们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纷纷站出来劝地上的女人,说人死不能复生,说她的孩子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还说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节哀顺变。
女人的情绪慢慢稳定,站起来时瘦弱的腿直打哆嗦,她扶着墙离开,邻居们拍拍徐行的背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徐行拿钥匙开了孟雅君房间的门。
谢瀛看着他进去,并没有跟上。
房间空暗,徐行打开灯,驱散了弥漫的冷清,房间内的陈设简单干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动作,女人的话在他脑海里久久停留,怎么赶也赶不走。
她说她只有一个儿子,让他还她孩子的命。
徐行举足无措地往前走。
可是我也只有一个妈妈,徐行看到孟雅君客厅内的照片墙,又一次哭了,我也只有一个妈妈啊。
第48章 照片的温度
徐行很快从孟雅君的房间出来,东西不多,一个文件袋就能放下,装着孟雅君的几个证件和证书。
谢瀛开车送他回酒店,淡淡的红茶香顺着鼻腔流入体内,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徐行的手揣进兜里,他拿了孟雅君的一张照片,用手指小心地摩挲,一下又一下。
其实孟雅君有很多与学生小聚的合照,她来丰科大任职之后就越来越忙,徐行能经常在朋友圈里看到她分享与学生学术交流还有聚餐的照片,那个时候的他喜欢把每张照片仔细观察个几遍,想从中挖掘出什么不一样的点儿,可每次收获的只有失望与落败。
他也想有朝一日出现在与孟雅君的合照里,或者通过这些照片察觉出来孟雅君对他,哪怕只有一点儿的不同。
对待亲情关系上,他懦弱、胆小、古怪,想收获又不主动争取,把孟雅君骨子里的亲疏不定遗传到极致,他以为自己和孟雅君不一样,回头看,自己却逐步走向孟雅君的老路。
他们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妥协一步,她怨愤徐行为什么不听话,喜欢一个男人就算了,竟然还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前途,她是一个母亲,母亲怎么会做对孩子不好的事情,而徐行,站在不远处,看着记忆中孟雅君清癯且挺直的背,想他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多分给他一点儿关爱,能不能走得慢一点儿,他跟不上。
孟雅君死去的那天,母亲和孩子的课题,他们连一半都没有完成。
徐行拿的是最边角的一张照片,孟雅君抱着一束淡粉色的康乃馨,背景复杂,只有她一个人,照片大概是用CCD拍的,带着温暖的、模糊的滤镜,也是唯一一张单人照。
他自私地只拿了这一张。
“那个人说的你别想太多,”谢瀛余光扫了他一眼,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徐行根本应付不过来,“她情绪太激动,这种事儿也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接受得了的。”
街边建筑快速向后掠过,树丛的残影连成一片,徐行看了看,攥紧照片又松开:“我明白。”
“这次回来还走吗?”
“会待一段时间,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
红灯挂起,车停下,傍晚时分,光影在车座间缓缓游移,谢瀛看过去,金色的光缕洒在徐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让他颓然的状态生动了些。
谢瀛:“这样的话你一直住酒店也不方便,我给你找一套房子,你先住着。”
徐行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在忙孟雅君的事情,这几天哭过太多次,眼眶的红色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又浮上来,像一条濒死的鱼,被海浪冲上来又带下去。
如果不是谢瀛,他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面对这些事。
徐行滚了下喉结,嗓子干哑:“太麻烦你了,一直在帮我。”
“没关系,”谢瀛语气和缓,“五年了,头一次回国,丰城这几年发展也快,很多东西你肯定不清楚,我帮你一把,你还能轻松点儿。”
谢瀛不明显地停顿,继续道:“再说了,高中的时候你不是也经常借着饭多买了一份送给我吃吗。”
徐行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话题,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嘴角沉下去,又被他勉强地提上来:“是吗?我都快忘了。”
“当时我、你还有……”谢瀛非常细心地避开了那个名字,“我们三个一起吃饭,你经常给我们两个买水果,我记得你第一次买的是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