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
西门柔 更新:2025-09-01 08:51 字数:3343
这个世界上唯有切肤之痛能让人清醒。裴静在刺伤赫连翊之后,刀锋一转,那把武士刀就横在赫连翊的肩上。
刀背在赫连翊肩上轻轻一敲,赫连翊耳边响起佛钟撞击般的巨响,肩上被重物给撞击,一时间耳鸣阵阵。他被那一震震得心肺剧痛,腿一软,被压得跪在地上,裴静的刀拦在眼前。
刀锋是闪着寒光的,裴静厌恶那点黑暗中的余光,因此将刀面一翻,遮住了仅剩的光亮。
这次不是在玩闹了。
“我不需要你,既不需要你保护,也同样能杀了你!”
不知道庭院中是否有结冰的水缸,在洛阳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那里会结一层厚厚的冰,之后冰块就会越结越厚。以往的冬天,赫连翊等到过年的时候,跟裴静一起去庭院中清理水缸。那种冰块清理起来很费劲,需要点一根火柴先烧开一个洞,之后慢慢用刀撬开。
赫连翊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那个冰窟,浑身冰冷,而裴静,正在用那把武士刀挖开他的心。
“走吧,我今后不会再见你。”
裴静撂下那句话,扔下武士刀,转身离去。赫连翊在黑夜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不到裴静的脚步声。有一点点淅淅沥沥的雨淋下来,这种冬日的雨不止不休地纠缠着他,雨水顺着他的鼻尖一路滑下来,从下颌边滴落。
赫连翊很久没有感受到流血的疼,他伸手捂住伤口,浑身都开始疼了起来。裴静比他想象中绝情,裴静现在铁了心要他走。
云华婆婆在廊道尽头,亲眼目睹了裴静一脸冰霜地从身旁走过。
裴静很少这么生气,那让云华婆婆也觉得陌生,当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裴静应该是微微瞥了一下头,避过了能让人察觉到心绪的时机。
云华婆婆目送裴静离开,将手轻轻合拢,觉得心也揪了起来。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男孩子,哪怕平日里再骄纵任性,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最多让人觉得糊涂。
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人觉得陌生的。
可如果一个人忽然变得陌生,那只能证明,他已经偷偷一个人,将这一场分别,预演了许多次,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去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把屋前的灯笼点燃。屋前总算有了光亮,云华婆婆把赫连翊拉进屋内,给他把伤敷上药。
赫连翊头晕目眩,脑袋发懵,他从未有过这样伤心的感觉。而伤心,是比血流得更快的东西,他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伤心淹没,甚至连那一点伤口的血,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可是表面上,他只是打输了一场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默默地发愣。
云华婆婆给他包扎好伤口,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对他说:“回去吧,回到你的亲人身边去吧。在外面久了,都会想家的。现在,你也看过了世情冷暖,会发觉,冬天来的时候,还是自己的家里最温暖。”
赫连翊心头一暖,继而觉得鼻酸,他眼泪汪汪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了句:“我是担心他。”
云华婆婆给他擦了擦脸,让那双蒙了一点雾气的蓝眼睛重新变得明亮。
“人呐,总有好心办坏事的时候。”
赫连翊低下头,他坐在床边,这间屋子眨眼之间就成了他不再认识的样子,他第一次感受到裴静直接表达的冷酷,如果他再不走,裴静是会狠心将他杀了的。
伤心之余还很心寒,他一直以为裴静是个善良、温柔的人。但今日,他发现裴静从武艺上对他有所隐瞒,以及,在裴静撕破脸之后,赫连翊甚至还看到了裴静隐藏极深的伪装。
这些足以让他觉得失望。
赫连翊不知道裴静是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开始对他有所提防。他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在今日之前,他从未察觉到任何端倪,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裴静。
可他们永远都不会是一类人,不会站在同一条船上。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一晚,早些回家去吧。”
云华婆婆轻声呢喃,有时候缘分尽了,人的关系也就变了。她的声音像一首遥远的诗歌。赫连翊望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忽然开始想念遥远的故乡。
赫连翊的感情像故乡的一阵风,他需要一棵树,一座悬崖,一条河流,风经过的痕迹会留在那里,如果没有这些,风就无家可归。但这阵风吹不动洛阳城的皇城,无法动摇身披皇家威严的裴静,那无异于蚍蜉撼树。
在意识到裴静并不需要他之后,赫连翊只觉得多在洛阳城待一刻都恶心。
--------------------
裴静:已成反派勿扰(敲木鱼)。
家人们!这绝对一篇你爱我我爱你的文,但是剧情上会有点悬念。
问题不大,事情总能一件件件件件件……解决。
第87章 就这样生气
正如裴静所言,太阳会一时消失,但一定会出现,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会出现。
赫连翊甚至没跟裴静打声招呼,就独自一人离开。他没有带走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除了原先娜依塔公主送给他的金刀,那本就是他的东西,他理应带走。
那把金刀上原本有几颗昂贵的宝石,已经黯淡失色,赫连翊干脆全挖掉了,扔在庭院里,给这一堆破败的废墟,增添了一点明亮的嘲讽。
这是娜依塔公主镶嵌上去的,长大的一瞬间,赫连翊心中对她充满了迟来的愤怒。一个两个的,全是骗子!这些人用虚情假意骗他,而今他已经不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裴静在赫连翊离开当晚,去了一趟皇宫。盈玉公主看他一脸阴沉地走进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朝宫外看了一眼。天已经全然黑了,她还是头一次这么晚还能在宫中见到四哥,欣喜地想要迎接,却又刹那间停住了脚步,犹豫着不敢上前。
这么晚来,必定有事。
身旁的侍卫给他行礼,裴静单刀直入地问:“奎木狼找到了没有?”
侍卫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盈玉公主有些诧异,慌忙回答:“我差人去问。”
“不必,我自己去问。”裴静低声咒骂了句,“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出来!”
“四哥,你今天好凶啊。我看你面色不好,莫非出了什么事?”
“没有。”
这句没有让公主更加担忧,她快人快语,追问:“你先前留在身边的那个侍卫,又闯祸了?”
裴静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已落入我的计划,今夜就会离开洛阳。”裴静前所未有的坚决,语气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奎木狼不会料到他会这么快离开,今夜三更一过,迅速封锁四面城门,掘地三尺也要把奎木狼搜出来!”
公主吃了一惊:“你把他放走了?四哥,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他们万一联起手来,必定生出大患。”
“不。”裴静露出了轻蔑的嘲讽,“事发突然,奎木狼不会察觉他已经离开。”
“你怎么能肯定?”
“赫连翊没心情去找奎木狼。”裴静说这话时表情僵硬,“因为,我让他伤心了,现在他应该正忙着在心里骂我呢。他现在心里,只记恨着我。”
公主诧异地望着裴静,裴静看见殿中有一张躺椅,过去往上一躺,呈大字变成一滩,之后他呆呆地望着殿顶的高墙,脸上是越来越重的寒霜。
公主站在一旁,轻声使唤珠儿去倒些茶水来。
许多事情没发生的时候,觉得也不过如此,真发生了,又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
公主离得远远的,在一旁小声说:“四哥,你还好吧?”
“你哪儿看出来我不好了?”
公主被斥责了一句,忍不住回击:“你凶神恶煞的,哪里好了?”
“管起你哥来了?一边待着去!”
“哎呦喂,你自己心情不好,进宫来撒气了是吧?又不是我招惹了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本事找人家当面翻脸去呀。”
公主被呵斥得懵了一下,倘若她是个脆弱的女孩,她就该识相地退到一边去。可公主骨子里硬的很,被斥责了一句,愈发不肯退让,反倒走上前来,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从小养大的人,对自己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结果被自己亲手赶跑了。不仅好处半点没捞着,还当了回遭人记恨的坏人,心里不好受吧?”
裴静没回答,珠儿送来了茶,公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珠儿在一旁小声劝公主回去,谁料公主放下茶碗,怒骂道:“我们说话,哪轮到你这下人多嘴!”
珠儿被斥责了一番,吓得抬手就打了自己一巴掌,连连低语:“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公主瞧见珠儿瑟瑟缩缩的模样,一把将他拉到眼前,微微一笑。
“四哥,你看到了吗?要想把人留在身边,就得把他弄残了,弄坏了,让他抬不起头,打心眼里害怕你,服你。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听你的话,只有像我这样,才能让他永远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