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作者:
西门柔 更新:2025-09-01 08:52 字数:3338
赫连翊听着都累,也觉着,当皇帝真是件复杂的事。
“就算我对皇帝有恩,皇帝也还是他去当。皇帝不会感谢谁,天底下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唯有臣子需谢皇帝天恩。如此,何谈与谁更亲近一说?等他一边忙去了,我们就有时间单独在一块儿,他哪有空来掺和我们的事。”
裴静好好说话的时候,赫连翊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不觉就点了点头,再缓过来时,却发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他们长大以后就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长大了,心里揣着很多的事,不敢说,不能说,怕说了感情反而变淡了。
“他已经掉水里了,救他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你。”裴静抬眸,“救他的是娜依塔公主,倘若公主拐走了我的皇兄,我还要向你去要人呢。”
这倒是实话。
一旦什么事跟娜依塔公主联系在一起,总会变得麻烦起来。
“那你皇兄可得小心了。”赫连翊调侃了一句,“娜依塔公主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我皇兄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碰上什么意外,他可绝对不会给谁留情面。”
他们俩竟然同时叹了一口气,互相望去,面面相觑。
这俩人碰一块儿,还是自求多福吧。
船头像是落下了一只鸟,直挺挺落下,像黑夜缺了一个角生生砸下来,掉在船头,使得船往下一沉。之后那水鸟啼叫了一声,扑棱棱飞走。
船总算是驶过了湍急的当口,不再摇晃,赫连翊松开手,将桌上的蜡烛放平。桌上的烛火往上窜了窜,亮起来,照得船舱内明亮了几分。
赫连翊小声埋怨:“原来你也是会安慰人的。”
裴静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嘟囔了句:“我当然会。只是怕你不爱听,所以平日里没对你说。”
谁不爱听甜言蜜语,赫连翊当然也喜欢听。
但他也不肯好好说话,嗤笑一声:“是因为先前没被我戳穿,才不对我说的吧。”
“你戳穿什么了?”
“你很早以前就很喜欢我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裴静故作吃惊,“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
赫连翊一时没说话,轻轻地哼了声,过了一会儿,又责怪:“看出来你就可以不说了?”
“你知道,我不善言辞。”
“你不善言辞?”赫连翊狠狠瞪了他一眼,“梁万春不是就靠着花言巧语,把我骗过来的么?”
“那是你心里本就有我,否则我说破了天去,你也断然不会看我一眼,我知道你什么脾气。”
赫连翊不愿承认,他微微一皱眉,眼底的蓝色,比江水更深了些。
“但凡我要是能说得出口,也不至于小时候天天憋着,总是生病。”裴静拉着赫连翊的手,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显得有些哀怨,也有些感伤,“如君所言,我的确很多事藏在心里。你离开我那几年,我非常想你,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生怕你一个人在外头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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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说话的时候是挺会说的。
第206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你还知道我在外面受苦?”
赫连翊真想一拳拍在桌上,手被轻轻地握住,很温暖,只好微微抬手,胳膊顶了裴静一下。
他抱怨:“苦都是我一个人吃的,你连人影都没见着。”
“我很煎熬,我也很痛苦,我对不起你。”
赫连翊听见裴静这样说,有点于心不忍,但他还是皱着眉问了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赫连翊听了,小声呛了一句,“当时你不说,现在说还有什么用?”
他知道裴静也很煎熬,很多时候都能感觉得到。碰一下都要发抖,被看穿了心思会冒冷汗的人,在没有旁人打扰的时刻,会紧紧地抱着他,枕着他的手睡觉。
“现在说,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既然如此,那就更无后路可退。我既不能辅佐皇兄,那我必然要让你称王。”
这是什么歪理?赫连翊差点又要脱口而出:“我需要的不是这个,我想要你陪着我。”
“你当然需要。这是你命里该有的东西,无论你想不想要,你最后都会得到它。”
赫连翊没好气地反驳:“听你这样说,我还得谢谢你?”
“我以后会补偿你的,待一切都落定之后。”
马后炮!赫连翊心中掠过这三个字。
但他的掌心一点点焐热了,现在只觉得脸庞也热起来,这些柔软的话,让他感到久违的温暖。
过了一会儿,裴静又说:“你要是想听别的,我也可以说。”
“比如?”
“疯言疯语。”
“那些话还是别在外头说了,除了我也没人爱听。”
“现在不就我们两人。”
“外头还有船夫。”赫连翊叹了一口气,“虽说是胡话,可我没全当是胡言乱语,想必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编几个江湖笑话,说给你听也行。”
“别惦记着你的师门了,梁大人。”赫连翊万般无奈,“你还真打算自立门派,横扫武林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裴静攥着赫连翊的手,轻轻往他掌心捏了一下,“这段时日,还要你多多担待。”
赫连翊就算不担待着也得担着,现在他们真处在一条船上,生死都捆绑在一起。
裴静一直握着赫连翊的手,安安静静地陪了他好一会儿。赫连翊许久未出声,船上渐渐安静下来。
“你休息一会儿吧,夜也深了。”
赫连翊闭上了眼睛,靠在船沿上眯了片刻。
船摇摇晃晃,他不大睡得着,勉强打了个盹,这期间船摇摇晃晃朝前开去,一路出了洛阳,因此周围那些遥远而零碎的喧闹声,渐渐低下去,连月色都变得冷起来。
他耳边只听见水波轻荡,船行至水深处下沉的梆声,隔着底,依旧有湿漉漉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他就这样眯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又静静地醒来。
裴静坐在他身旁打坐,那只手还轻轻覆在他手上,赫连翊也不知道裴静睡了还是没睡。
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后背从冰冷的船沿上抬起来,竟然还热乎了些。
刚才他睡着了,可迷迷糊糊地也记着事。这船在出洛阳城的时候,一只水鸟砸在船上。过了不久,与其他几艘船迎面碰见,之后船像是驶出了护城河,进入了深河道,船往下沉了点,也变慢了一些。
他缓慢地支起身子,将裴静的手小心地挪开,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刀。
他朝船外边走去,走到船舱口,隔着帘子,朝外头喊了声:“船家!”
四周寂静无声,远处只有一轮朦胧的月光,落在船头,勾勒出船家一个模糊的影子,船两岸都是密林,叶片的反光在湖面投下一片绿得发黑的阴影。
赫连翊再叫了声:“船家?我们到哪儿了?”
前头划桨的人没回应,只有船底传来水波微动的声音,哗啦一声,荡开一片波纹,许久,再哗啦一声。
四周静得让他能听到呼吸声。
赫连翊回头,朝身后看了眼,却发现裴静不见了!
刚才落在船头的那只黑色的水鸟,一下子跌落进赫连翊的心里。
他睡意一瞬间全无,抬手缓缓掀开帘子一边,看到那船夫在船前佝偻着背,闷头划船,半个身子快落入水中。
他拉过船外靠岸用的绳索,狠狠一挥套住了那船夫的身体。
船夫被他猛地一拉,僵直着翻身倒地,赫连翊看到船夫的身体翻了过来,胸口一大片黑色凝固的血迹。
刚才那一声重击不是水鸟落下,而是在出城时,船夫被杀了。
赫连翊僵在远处,他一紧张,手中的绳索不由得握紧了。可就在此时,那绳索忽地又朝前滑去,赫连翊顿时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吸力,从水底翻上来,要将他拖入水中。
他险些被拖出船舱,顿时松手,那绳索滑落入水,之后船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船底传来咚咚的声音,有人在船下!
赫连翊第一反应该不会是裴静吧?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从脑海中划过,船舱就彻底翻转了过来。
他眼见着漆黑的夜色中闪出一道火光,就好像桌上的烛火一瞬间烧上了船顶,之后船舱中央断成了两截,有人朝船舱扔了一包炸药,将船给炸了。
赫连翊掉进水中之后,才缓缓听到了一声巨响,那响声自远而近,最后传到他耳边时,震得他心口剧痛。
这声炸响硬生生在河道中开了个漩涡,形成了个巨大的涡轮,一下子将船全都吸了进去。
赫连翊呛了好几下,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苍天啊,他不会游泳!
他从小可都是在陆地上长大的,洛阳除了条护城河,可没有别的能下水的地方。
他顺手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慌乱之中立即踢了一脚。之后又有什么东西立即套住了他的脚腕,他被一股大力狠狠朝水中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