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
缥白 更新:2025-09-01 09:43 字数:3872
“你说呢?”她怒气冲冲地将他一推,
“是我不好,”这金声公子立刻垂下眼睫,教睫毛轻轻悬落,显出那张脸愈发苍白明丽,“又让青姑娘在人前烦心了......”
“但我却很是开心,”他忽然这样续道,声音压得低柔,“方才,你说......我是俊俏听话的。”
青归玉一懵,这话霍二娘说过,沈镌声他自己说过,可怎么算到她头上了?
“我何时说过?”她扭过头,警惕地看着他。
“你没反驳。”沈镌声抿起唇,言之凿凿,身子甚至还微微下压,凑得更近了些。
那张惑乱众生的面容在近处放大,每一寸都似有精美的神工,连眼尾那点因她而生的勘乱针红痕,都像是最妩媚的点缀。
“沈镌声,”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你费了这么大劲,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反复前来诓我,若是此计不成,你后手又当如何?”
沈镌声的身体,些微地僵硬了一下。
“不会的。”他平静地说。
“青姑娘,”忽然地,他像这样,轻轻地笑了,“你总是......谁都想救。”
那笑容却只在唇边画出一个浅淡而悲惨的弧度,他垂下头,乌发洒落,迎上她的目光,
“你......连我都想救。”
第74章 有这么开心我这条命,大约是不值钱的……
这话说得,好似她是那普度众生的活菩萨,见了路边一只将死的蚂蚁都要落几滴慈悲泪。
她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拽着沈镌声的手腕,将他从那间充斥着汗味、酒气与贪婪的屋子里拖了出去。
直到冰冷清净的北地空气灌入肺腑,她才觉得那股子被架在火上烤的焦灼感,稍稍退散了些。
外头的天光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际烧出壮丽的红金色。集镇上行人渐稀,食肆里飘出饭菜的香气,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味道。
可她却实在是觉得,这人间烟火气,半点都沾不上身侧这位“谪仙”。
沈镌声走在她身侧,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将那身玄衣都像燃烧般,覆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橘色。
金线在他发间、袖口流荡游转,不再是冰冷的凶器,倒像是神仙图上披离洒落的霞光。
那侧脸的轮廓,在暮色里像是画就的,唇线分明,风吹起他未曾束起的几缕长发,墨色与金色交织,长长的睫毛垂着,渗漏出一点微小的隐耀。
他走得很安静,连呼吸都听不见。
青归玉将这事细细一琢磨,就这张脸,这副做派,怪不得全江湖都信他中了情蛊。
别说是情蛊,就是说他是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怕是也有人信的。
确实是话本里走出来的精怪,天生是要来祸乱人间。
可惜他自己清清楚楚,甚至要将这祸乱的本事,当成筹码,一件件、一桩桩,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看你如何应对。
尤其像是现在这样。
青归玉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那股总是萦绕在他身周的、冰冷沉郁的气息,今日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轻快的、隐秘的满足感。
他心情很好。
好得有些过分,好得全无道理。
让人心里的别扭又多了点儿。
委实是想不通,方才在赌坊里,被那么多人当众议论,拿他那点子破事开盘下注,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光彩事,他怎么就能这么开心?
“沈镌声,”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上下打量他,“你傻笑什么呢?”
沈镌声也随之停下,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被阳光晒得有些微红的脸颊上,那唇边的笑意还未及收敛,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冲得有些僵硬。
“我......”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只发出了一点儿单调的音色。
正当她戒备着他又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混账话时,
金声公子那张总是从容不迫、甚至在生死关头都能谈笑风生的脸上,毫无预兆地,腾地一下,飞起两片薄红。
那红色来得又快又急,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都像是被按在晚霞里浸泡了一通,连带着那双冰翳迷蒙的眼睛都闪耀开了明亮颜色。
青归玉被他搅得一头雾水。
他这个人,自打幼时起多年被囚,遭姑娘家碰一碰就要脸红,如此也就算了。
现而今,两个人中间隔着这么老大一截远近,怎么也能给她闹出这种小儿女情态的?
难道这疯子的疾患又有所进展不成?
沈镌声却好似压根没考虑她在想什么,有些仓皇地游移视线,
“青姑娘......”他稍作停歇,眼睫却急促地拂动着,仿佛在抖落什么心事,
“你方才......在赌坊里,执意说不会让我与陆兄动手......”
“青姑娘,”他停了一停,只有那声音固执地追了过来,又重复了一回,带着点试探般的仓促。
“......是不是,也有些不希望我死掉?”
这一下,青归玉被他问得左右为难。
是,也不是。
实在是不想他死,或者说,不太敢让他死掉。
是因为他死了,渝州城的烂摊子没人收拾。她不想他与师兄动手,是怕师兄功体受损,再添新伤。
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说出来,倒像是全然不在意他死活,只拿别人当个解决麻烦的物件似的。
这个人虽然十分该死,但是她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死,更说不出这样残酷的话来。
结果她只能也张一张嘴。
“我......”
“我知道。”见她迟疑,沈镌声却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悲哀,他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那只绞杂着金线的手上。
“在
青姑娘心里,我这条命,大约是不值钱的。”他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要加上渝州十万人的性命,才能勉强......与青姑娘的师兄一个人,相提并论。”
可惜的是,金声公子的筹策,确实没错。
在汤泉山庄,他就是如此,用十万人的性命,和陆归衍的安危,在她心里的戥子上,生生称量出了个两难的均势。
何其残忍,又何其清醒。
青归玉有些难过了,想反驳,想说“不是那样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无比苍白。
因为......好像,也确实是那样的。以金声公子的心机洞察,怎么会看不出来这点事?
搞得心里又是气,又是恼,还有一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说中心事的窘迫。
这人怎么就能这样?三言两语,便能将她逼到这般无路可退的境地?
她觉得自个儿就像个倒了血霉的养瓷人,千辛万苦得了件传世的秘色瓷,漂亮是漂亮得惊心动魄,可是脆也是脆得要了亲命。
你得天天看着,时时供着,生怕他哪天自个儿莫名其妙地想不开,就喀嚓一声碎给你看。
“你——”
她向前一步,气得刚说出一个字,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身子猛地一歪,便要朝前摔去。
还没等她运起轻功,就被他整个圈在怀里。还未来得及挣扎,便感觉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
两人身形齐齐向着一旁狭窄的巷弄里倒去。
砰!
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却并不疼,因为她整个身子,都被紧紧地压在他与墙壁之间。
金声公子将她困在怀中,一手倚着墙壁,另一手依旧牢牢地环着她的腰,将她完全禁锢。
玄色的衣袍与乌黑的长发一同垂落,混杂着那些致命的金色丝线,像一张流丽而危险的帘幕,将两人与外界划开一道区隔。
他比她高了不少,此刻俯下身,那张被情潮与日光烧得艳丽无双的脸,近在咫尺。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低头看着她。
那双总是隔着层层冰翳的眼睛,此刻却清晰得可怕,里面叠着压抑了太久的、近似于疯狂的东西,和一种崩脱般的脆弱。
“沈镌声......”她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你先......放开我。”
“不放。”
他回答得又快又坚决,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锁着她,
“放开了,青姑娘就要走了。”他固执地重复,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缝隙都彻底压满,
“你会到旁的地方去。若是我找不到,可怎么办。”
“我......”
“青姑娘,”他忽然打断她,声音里带上了几近哀求的颤抖,“别说话了,求求你。”
“你不开口,我也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沈镌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严严实实地掩盖住了脸上的神色。“就一会儿。”
含混地,仍然不忘了接着与她说,“求求你。”
给她搞得也没有法子。
“沈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