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nomorePi      更新:2025-09-02 08:43      字数:3287
  休马没回答他,尤天白也没继续说,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着,氛围有些不好评价,但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休马还在思索着说点什么时,一团黑色忽然扣在了他的脸上,在闻到了香烟爆珠的味道后,他意识到这是尤天白的帽子,尤天白把他的帽子扣在了自己脸上。
  他猛地抬高了帽檐,却看到尤天白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接着发出了夸张的感叹:
  “哦!你的脸真的够小,明明个头比我高,帽子居然正好。”
  休马沉默着扶正了帽子,他第一次见尤天白摘下棒球帽的模样。
  “原来你不是秃头啊?”他问。
  “谁告诉你我是秃头了。”尤天白答。
  “那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他又问。
  尤天白张了张嘴:“头发长了会像我弟弟,我不想照镜子时想起别人。”
  好奇怪的理由。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啊?”尤天白估计自己也在觉得奇怪。
  他拍了拍副驾驶的车座,下巴向着车外:“下去吧,行李拿着,你先找个店坐着,我去停车。”
  这次休马很听话,他拎了箱子下车,乖乖站在一米开外的空地上。晚上有点凉,小城里的风在吹,尤天白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休马啊,”他语重心长,“我仔细想了想,不是你自己放弃的问题,这次是我放弃了。”
  休马背朝着灯火阑珊,茫然地眨眼睛。
  尤天白望向戴着自己帽子的休马,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所以现在我决定放你走。”
  小少爷看起来还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尤天白也不想解释了,他向后仰,手指向远方:
  “舒兰有车站,你自己明天买张票回长春吧,这两天工资在你左边口袋里,拿去吃个晚饭好好睡一觉吧。”
  话音落下,车窗抬上,面包车滚滚而去,休马站在原地,总算把事情的先后反应过来了。
  尤天白像两年前一样,再次把他扔在了路上。而这次的前五分钟里,他们甚至还在相谈甚欢,尤天白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
  休马把手伸进了左边的口袋,掏出了两张铁锅炖优惠券——街上发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尤天白:遇到理想型
  还是尤天白:把他踢下车!
  第12章 老情人想我了
  在尤天白把休马踢下车后的第二天,在黑龙江边缘的玻璃制品厂里,屠老五和屠老七并排坐在厂长办公室外。隔着墙的办公室里,厂长好像正在和什么人通着电话。
  老七向着他叔叔那边凑了凑,压低嗓音:“叔,厂长他是不是朝鲜人啊?”
  他叔转过了脑袋,饱含深意又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回话:“咱们车都掉松花江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想这些没用的?”
  侄子缩回去,嘴巴嘟嘟囔囔了几句。
  “不过按你这说法,”老五凑近了点,声音压低,“他倒真有可能是个少数民族,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坐上了厂长的位置。”
  老七嘻嘻地笑了几声:“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像,汉族人不长这模样。”
  但是他的情绪没把老五带起来,中年人目光凝重地看着走廊的尽头,片刻之后深深叹气:“也不知道这朝鲜人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
  没人吱声,空旷的厂房走廊里是厂长平淡而不失礼貌的讲话声。
  普通话标准,吐字清晰,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青年才俊。
  叔侄俩齐声叹了一口气,只求这位青年才俊能把这副礼貌模样保持到见到他俩之后。
  这时屠老七忽然“嘶”了下:“叔啊,严书记当时嘱咐让一起扔了的锤子,在你手上吗?”
  说完就开始身前身后的找,老五看他这样子也紧张了起来。
  “当时不是你拿着吗——你没放车上?”
  前后找完,老七又开始站起来拍裤腿,然后回过脸看老五。
  “我怎么感觉好像半路就没再看见了。”
  气氛顿时就凝重起来,老五撇开了嘴,连呼吸都要带上响了,眼睛直直盯着他侄子,正要发作的时候,两人面前多了一双脚。
  “你们,怎么没进去等啊?”
  严国贤一手捧着保温杯,胳膊下夹着对折的报纸,身上一件万年不变的尖领毛衫。
  叔侄俩都愣住了,老五先站了起来,老七紧随其后,不声不响地立在叔叔身边。看着猛然严肃起来的叔侄俩,严书记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抿紧嘴唇,扶了扶眼镜。
  “严书记,实在是对不起啊。”老五率先来了一句,“您给我们介绍来厂长手下,结果第一个活儿就栽了。”
  老五低着脑袋停了好一会儿,他在等书记宽容大度地来一句“没事”,然而迎接他的只有沉默。屠老七偷偷向上斜眼睛,只瞧见了面无表情的严国贤——他甚至还拧开保温杯咂摸了一口。
  “这话你们留着跟厂长说吧,”语调很温和,内容很无情,“毕竟我只是个介绍人,真正的好坏还是厂长说了算吧,你们说是不是?”
  如此一轮圆滑的回答之后,屠老五彻底哑火了。书记夹着报纸向办公室里迈了一步,又探出脑袋喊人:
  “厂长电话好像打完了,你们进来说?”
  宽敞的厂长办公室里,三十出头的年轻厂长正坐在红木桌子前,手里的手机还没放下,拇指在牙关中,他看起来还没从刚刚那通电话里出来。
  “孙厂长。”叔侄之中,当叔叔的先打了招呼。
  孙久没转脸看他们,左边的眼睛眯了一瞬,嘴上倒是稍显客气地“嗯”了声。
  说不上礼貌,但也说不上高傲,叔侄俩这是第二次见这位年轻厂长,五官端正,一表人才,说起话来有种形容不好的礼节,没错,确实形容不好。
  “你们两位,早上出来时看过新闻了吗?”孙厂长发出了他的第一句问话。
  老七看了看他叔叔,连忙接话:“厂长,我们哪敢这时候看新闻啊,我们知道这一路我们损失了厂里一辆车,任务也没办好——”
  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因为他注意到了厂长的不为所动,片刻之后,孙厂长的手指终于从嘴边拿开了,他说出了他的第二个问句:
  “我说,你们早上看过新闻了吗?”
  跟第一句只有一个断句的差别,叔侄俩面面相觑。
  “如果你们早上看过新闻了的话,”孙久缓缓站了起来,理着他的藏蓝色夹克走到窗边,“应该看到咱们厂上本地新闻了吧。”
  和文化人交流就是这个样子,前言不搭后语,但能感觉到其中微妙的高端。老五接了他侄子的话头:
  “厂长,咱们厂上新闻那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您是年轻有为,咱们厂那是——”
  孙久当即回过头来怒吼一声:“我他妈说的是你俩掉松花江里那辆车上新闻了!”
  他俩从来没听过厂长这么大声说话,所以这一嗓子结束之后,办公室里足足半分钟没人再开口。办公室外的助理位置上,严书记给手里的报纸翻了面,满足地展露出微笑。
  “你们掉河里的车,车上的死人,死人是他妈我厂里的人!你们觉得我还不够出名是吗,啊?”
  话说完,厂长跌回了椅子,他用手解着自己衬衫的扣子,抿紧下唇呼出一口气。
  “这车……”屠老五僵了好一会儿,“是谁捞上来的?”
  “我怎么能知道,不如问你自己吧。”厂长在揉眉心,自说自话一般,“说不定是我的哪个仇人。”
  叔侄俩又面面相觑了第二次,俩人一起打工十年,对这模样再熟悉不过了,包工头一旦闭嘴转身,生意就要告吹了,本金就要先飞了。
  “厂长。”老五忽然冒了两个字出来。
  孙久没看他,老五的视线飘忽着:“我还有个办法,把您损失降到最低。”
  厂长没回话,站起来就要走,见这架势,他加快了语速:“我们可以让唯二目击者闭嘴。”
  “唯二目击者?”孙久停了步子,转头问他,“那不就是你们两个吗?”
  话音落下,连助理位置上的严国贤都不乐了,他竖起耳朵向着屋子里,几秒钟之后,安静的办公室里忽然爆发起一阵笑声。
  “厂长你可真会开玩笑,”老五笑得脸都僵直了,他疯狂地用胳膊拐着侄子,“快谢谢厂长给我们机会。”
  孙久收起了脸上似有若无的笑,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接着说吧。”
  老五慌忙止住了傻乐,微微凑近身子:“我们路上拦车的时候,只有一辆停了。”
  和颜悦色只不过一秒钟,孙厂长的脸色又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你们还拦车?”
  “毕竟我们在下决心走回玻璃厂前,也是想拦一辆回来的!”老五慌忙解释完,老七在一旁赶忙跟着点头。
  上午十点,青年才俊孙厂长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来面对他不争气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