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
蔓越鸥 更新:2025-09-02 09:11 字数:3291
顾芳菲嫌他说得敷衍,不满道:“再说一遍!”
贺凌霄:“你是这全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子……”
顾芳菲:“你会不会说人话?再说一遍!”
“你是这全天底下……”贺凌霄实在受不了了,忽然猛地一扯面上经书坐起来,“师尊找我!不和你说了!回头见!”
“……喂!”
贺凌霄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不见了影。顾芳菲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好半天,脸色铁青地对李馥宣道:“这狗成心的吧?”
“……啊?”李馥宣先是被她“目无尊长”的用词吓了一跳,这“狗”可是他们的大师兄。硬着头皮道:“师姐……师姐别生气……”
贺凌霄回九遏峰时出了满身的汗,天太热,太巽山训要求弟子从苦中寻道,非必要时不带避暑法器。贺凌霄身为大师兄得以身作则,爬山阶时险些累成了一滩泥。回峰后去山泉净了身才缓过来,人正趴在自己房内地板上,忽听见一个声音,如响在他耳中般,是白观玉的传音。
“凌霄,过来一趟。”
“……”
白观玉人在峰顶,他在山脚。一般没事的时候贺凌霄很少去打扰他,除非白观玉像这样传音召他过去。贺凌霄想起从这到白观玉大殿的山阶,面朝下趴着,一时间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师命不可违,白观玉的话他不敢不听。贺凌霄装死地趴了会,到底还是认命地爬了起来。往外一看,叫太阳晃了下眼,人又呆了会,决定做个弊。
他起符布了个法阵,将自己直接传进了白观玉的殿中。
第48章 情苦
白观玉正坐在书案前,贺凌霄进门时先瞥了眼白观玉的脸色,瞧他似乎神色还好,应当不是自己又闯了什么祸被人告到他这里,心放下来,拜道:“拜见师尊。”
白观玉没有看他,一手指了指面前座垫,示意贺凌霄坐下来说,贺凌霄依言坐下,小心询问:“师尊,您找弟子是有什么事情啊?”
白观玉眼抬起来,神色仍是淡淡的,“听说你坏了行春的斗参草。”
“……”贺凌霄:“误会误会。”
大同峰行春真人主医道,专划了片山头用来养各类奇珍异草,那日贺凌霄路过,在栅栏外瞧见了根枯黄的野草,顺手就好心给拔了——谁知道那根半死不活的野草就是奇草斗参,再说了这东西既然这么珍贵行春干嘛要种在栅栏外头?这不等着被人拔吗?岂不是没事找事?
贺凌霄底气不足地将此事始末与白观玉说了,白观玉听了没说话,贺凌霄瞥了眼他的脸色,试探着说:“弟子自去领罚?去给行春师伯照料药山三日赔罪?”
白观玉:“不必。”
贺凌霄心下又有了希望,“那弟子……?”
白观玉说:“我有几事交代你,听仔细了。”
贺凌霄一愣,下意识将身子坐直了,正色道:“弟子明白。”
白观玉:“上垣剑三式你已了悟,可练第四式了。”
贺凌霄:“是!”
白观玉:“堂中为弟子讲经时不可说过多不相干的,点到为止。”
贺凌霄:“……是?”
白观玉:“山中有谁犯了错要如实告知,不可再帮着瞒下来,更不可阳奉阴违地应付师长。”
贺凌霄:“……”
“师尊。”贺凌霄简直服了,“这又是哪几位师叔伯联名上告了?”
白观玉淡淡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经书合起来了,“你也知道。”
贺凌霄被他这四个字砸得头皮一麻,勉强辩解道:“不是,师尊,您听我解释……”
谁干的?居然背后告状,简直愧对太巽“光明磊落”的山训。白观玉却没叫他说,也没什么要追究的意思,这事就算翻篇了。贺凌霄顺竿子往上爬,连忙谄媚道:“师尊您是要写经?弟子帮您研墨吧?”
白观玉:“明日我要闭关一阵,这几日不在,你需得静下心来,不得再闯祸了。”
闭关?贺凌霄恭敬道:“师尊,那您要去几日?”
贺凌霄在他身边七年,这还是这七年里贺凌霄头一回见他闭关,白观玉没有立刻答他,片刻后回了俩字:“不知。”
“啊?”
不知?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贺凌霄直觉不大对劲,小心地问他,“师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白观玉:“没有什么事,不用担心。”
“……哦。”他不想跟自己多说,贺凌霄听出来了,也没敢多问,老老实实地回:“是,弟子明白了,请师尊放心。”
白观玉没有再抬头,“回去吧。”
贺凌霄拜过他,起身要走,回身一见屋外活似要吃人的日光,眼皮一抽,迈出去的半条腿又收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大殿在峰顶,按理应要比他山脚下的屋子更热一点才对。但也不知是这殿中铺着玉石砖的原因还是殿中有白观玉这尊神像镇着的原因,大殿中好似处处挂了霜,凉爽如深秋一般,简直是处避暑胜地。
总而言之,现在要他从这屋子里踏出去,那岂不是要他的命?
贺凌霄身子一个打转,又盘腿在垫子上坐下来了。白观玉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怎么?”
贺凌霄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师尊,弟子只要一想到明日您就不在殿中,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心下就觉得苦闷难言不是滋味,弟子斗胆,求师尊允弟子在您身边多待一会好不好?”
白观玉听了这话,手好像是顿了一下,“随你。”
贺凌霄诡计得逞,喜不自禁,笑道:“师尊随便赏我本经书看吧?弟子去角落里自己翻着看,绝不扰您!”
白观玉道:“随你。就在这便好。”
贺凌霄于是自己去他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在书案另一头翻看。白观玉是个安静的人,坐在那没发出半点声音,连翻书声轻得都像没有。贺凌霄坐着看,过了会变成了躺着看,再过了会经书盖在脸上,眼一闭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身上就多了件白色的外袍,贺凌霄抓着那袍子一愣,猛地坐起来,这才发现外头天已黑透了。
白观玉还坐在那,淡声道:“醒了?”
“师,师尊。”贺凌霄尴尬地笑了声,“您这里真的好凉啊。”
他刚睡醒,一时口不择言,这话刚出口就想扇自己,忙又将嘴闭上了。白观玉静了好一会,“凉?”
“……啊。”贺凌霄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最近外头实在太热了。”
他能猜到白观玉下面要说什么,“修行之人怎可贪凉怕热”“修行本该吃苦”大概就是这样的话,但白观玉没这么说,他捧着那本书沉默了会,对他道:“外头热,为何不施避暑诀?”
贺凌霄一愣,“不是说不准弟子们用这种法术贪图安逸吗?”
白观玉:“谁说的?”
贺凌霄:“……掌门师伯。”
白观玉看着他。
贺凌霄:“…………”
奶奶的。
这事说起来那可就早了,那会贺凌霄刚上山不久,不适应太巽极冷极热的天气,练剑时弄得满手冻疮,盖御生瞧见了,和他说这都是修行之人必经的事,修道当先修身,得先吃了苦头才能读懂经书里说的是什么意思,锦衣玉食只能堆出来一腔败絮。又说太巽山训中有“知苦”两字,乃太巽开山祖师历世时悟出来的,要他好好铭记在心,夏暑冬寒都是人间味,等有朝一日追念都追念不及,不要怕去经历。
贺凌霄如今再想想,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好像也只是哄孩子的一段安慰话罢了,确实从头到尾没提到过“不得用术法”这几个字。
——那他岂不是白挨了七年的寒暑!
他咬牙切齿地将这件事的来由跟白观玉说了,白观玉听后却点了头,道:“确有此事。”
嗯?贺凌霄愣了下,还真有啊?
“新弟子入山,习得如何使真气入体前不得用术法避暑寒,这是真的。”
“……啊。”贺凌霄回想了一下,自己刚上山时成日过得鸡飞狗跳,稀里糊涂地就过来了,好像还真没注意过这个事。
他问:“师尊,这就是为了让弟子们‘知苦’吗?”
白观玉点了头,“修道好比凡世中的农户开田,暑热寒苦百味都需尝了才能知道。”
贺凌霄脑子里就浮出一副农户在烈日下挥汗锄地的场景——放眼望去是无尽的田地,一把锄头慢慢开垦过去,春撒种,秋收割,年复一年,世代相传。白观玉这比喻挺形象,还真有点相似。
民间有些道观中,不求长生得道只求修身养性的,有些还会在观后开一片田地,众道士就真会吭哧吭哧的提桶种地去,土壤是万物之本,田中自理荒秽,看蔬果破种发芽,观林中鸟虫来去,又怎不算另一种模样的“寻道”呢?
贺凌霄问他:“若不知苦会怎么样?”
白观玉说:“不知百苦,难有慈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