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一个冰冷的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他颅骨内侧响起。
  苍梧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车内昏暗，只有仪表盘的光映着前座同伴沉默的后脑勺，没人说话。
  【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真是可笑！】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苍梧牙关紧咬，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你根本就保护不了他，甚至还让他为了你卑躬屈膝地去讨好别人，简直太可怜了……当时他的模样，不说是你，就连我这种铁石心肠的疯子，看了都觉得心疼。】
  剧痛和屈辱猛地攥紧心脏，苍梧身体痉挛般弓起，额头重重撞在前座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前座的白杨惊惶回头：“队长？”
  “滚开！”
  苍梧从齿缝里挤出嘶吼，眼神却空洞涣散，并非对着同伴。
  白杨被他眼中骇人的戾气慑住，慌忙转回头。不过，他能理解队长的心情不好。
  【别这样暴躁，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颅内的声音低笑着，充满恶意的愉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嘘嘘，我知道，你还要再去救他。可是你有这个实力吗？上次你还占据主场，都没能赢了陆培风。现在你已经失去了优势，一切都更加不可能。】
  苍梧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他想要反驳，却又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他现在被将军控制，一定很痛苦吧。如果你真的想救他，就应该把身体交给我。我发誓，我一定帮你救出他来。】
  【你以为将军为什么把你放出来？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掌控袁满，让他屈服罢了。】
  “闭嘴！”
  苍梧在意识深处咆哮，却虚弱得如同困兽最后的悲鸣。
  【我闭嘴？你还没有认清楚现实吗？你是最弱的一个，还只是个伪劣品。这次之后，他一定会发现你的异常，到时候他会如何做？如果袁满见到他，又会如何？】
  那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贴近，不再是颅内虚幻的回响，而是仿佛从他自己的喉咙深处发出，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滑感。
  【只有我才能帮你……】
  苍梧感到一股冰冷的意志正蛮横地挤占他的四肢百骸，他拼命抵抗，像溺水者抓向最后一根稻草，但失血和剧痛带来的虚弱如同泥沼，让他越陷越深。
  “不……”
  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左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像提线木偶初学乍练。但很快，这只手摸索着，精准地抓住了放在旁边座椅上的激光枪枪柄。
  手指收拢，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动作却带着一种陌生的、流畅的掌控感。
  前座的白杨似乎感觉到异样，再次不安地回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苍梧队长抬起了头。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但那双眼睛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愤怒，不再有苍梧队长标志性的、哪怕濒死也未曾熄灭的坚毅光芒。
  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漆黑，像两口废弃的深井，映不出任何光线，只有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虚无。
  第41章 再见莲都
  陆培风醒的时候，袁满还在呼呼大睡。明明昨天晚上僵硬如石头般的他充满抗拒，最后先睡着的却也是他。
  真是毫无防备心啊……
  陆培风忍不住伸出手指，碰触了一下他的脸。或许是指腹过于粗糙，让袁满难受地皱起眉。他立刻缩回手，看着他又沉沉睡过去，才松了口气。
  他沉浸了片刻，又不得不悄悄起身，将衣服穿好，乘坐飞行器前往基地。
  今天，黄金巨塔的严冬和宝石人保护基地的苏怀瑾已经抵达，要同他谈判。
  真是可笑。
  他们有什么资格跟他谈判。
  这是他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手里抢走。
  随着金属门的打开，他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严冬和苏怀瑾。
  严冬，黄金巨塔的副监区长，负责B级监区。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金色的瞳孔冰冷而锐利，不含任何温度。
  穿着银灰色的高领制服，每一颗纽扣都严谨地扣到最顶端。袖口收紧，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见到他，他站起身行了个军礼，身姿笔直，肩背线条修长**。
  站在另一边的，则是他的“老熟人”苏怀瑾。
  眼看陆培风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严冬眸色微沉，却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态度，开口道：“陆将军，根据千年前的战后条约第十一条，拥有净化之力的宝石人，都必须交由宝石人保护基地收容评估。宝石人保护基地向黄金巨塔申请，说您拒绝移交，所以这次我奉典狱长之命，亲自前来。请即刻移交。”
  陆培风淡漠不语，拿典狱长来压他，可真是太幼稚了点。
  苏怀瑾挺直脊背，努力把姿态放低：“将军，袁满确实是珍贵的宝石人。前段时间的直播，也显示出他就在后土堡垒。他现在对宝石人这个身份还没有充分的认知，需要宝石人保护基地进行引导和培养。如果他的等级真的在5级，您的强制占有将违犯宝石人保护条约！”
  陆培风靠在椅背上，黑色作战服敞着领口。他像是没听见苏怀瑾的威胁，目光只落在严冬脸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引导？培养？实在是令人发笑。”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目光如淬毒的冰棱，精准地刺向苏怀瑾。
  “那就请苏特使先解释一下，双生子辉光和紫晶是怎么从宝石人保护基地流入到穹顶拍卖会，又是如何通过穆宁，想要诱发我身上的污染，迫使我异变。”
  死寂，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苏怀瑾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我已经调查过了，双生子是主动离开宝石人基地的，中途……中途突然消失，最后才会出现在拍卖会。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陆培风低笑一声，指尖在桌面虚拟屏上轻轻一划。
  屏幕中，宝石人保护基地的教导员和双生子一起跪在大厅里，接受曦星组织的任务。画面一转，教导员带着双生子来到穹顶，与负责人进行交接。最后，则是双生子跟随穆宁出现在将军办公室的画面。
  当然，关于袁满的痕迹他已经抹除。但这份证据足以说明，宝石人保护基地根本就没有起到保护作用，反而成为了曦星组织指向他的利剑。
  投影熄灭，红光褪去，房间里只剩下苏怀瑾粗重的喘息。就连严冬都皱起了眉，可以想象，如果让曦星组织的目的达到，对这个世界将是破坏性的毁灭。
  陆培风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冰冷得像毒蛇吐信。
  “宝石人保护基地率先违犯条约，根据《条约》的特殊条款，我拥有紧急避险权。”
  苏怀瑾捏紧扶手，跌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他作为宝石人的守卫者，日夜肩负保护他们的使命，并以此为光荣。
  谁能想到，在光最强盛的地方，居然也出现了龌龊的黑暗，着实令他难以接受。
  为什么！
  陆培风冷冷地看向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苏怀瑾抿紧薄唇，没有说话。
  陆培风转向严冬，后者金瞳冰冷依旧，但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丝。
  严冬绷紧脊背，却还是说：“这些事情，黄金巨塔会将他们抓捕严惩。”
  陆培风无所谓地点点头，他并不关心这个，但他觉得严冬这一次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果然，下一秒，严冬又说：“但，袁满还需交由黄金巨塔管辖。他以未认证的宝石人身份发售宝石，且用宝石碎片替代宝石进行售卖，这都违犯了法律。按照规定，我们需将他逮捕。将军，还请您配合。”
  陆培风眸色冰冷，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去骗谁！
  “我说了，他不在这里。”
  严冬有些不理解，不是都说将军对宝石人厌恶至极吗？既然如此，把袁满交给他们来关押审判岂不是正好？他为什么这么抗拒？
  “如果您是担心我们会包庇他，还请放心，典狱长说了，等袁满抵达黄金巨塔，一定按照普通囚犯的待遇处置他。”
  陆培风淡淡地说：“我说了不在我这里，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可以离开了。”
  严冬猛地站起身，一张金属网出现在陆培风面前：“将军……”
  陆培风眯起眼睛，看来他真是沉寂的太久了，久到一个副监区长也敢挑衅他。
  他正打算将严冬料理，却看见自己的光屏闪了。
  这个时候能来电的，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典狱长，许尽欢。
  许尽欢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