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205节
作者:
芒鞋女 更新:2025-09-04 09:09 字数:3355
人伢子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兵荒马乱的,有个靠山比什么都强,我知道你想跟着我,但我这铺子能撑到哪天我自己也不知,而且益州若败,我必要从军的。”
皇帝昏庸,置百姓生死不顾,这次不奋力保住益州,待皇帝收复益州,难保不会把益州割给岭南。
真到那时,百姓真就流连失所了。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难得软了心肠,“京城撤军我就去庄子上接你们如何?”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木匣子,“我有客人,不能送你们出城了 ,你替我把这个匣子给芳娘。”
春花泪雨如下,“你说益州能赢吗?”
五岁时,阿奶为了给小叔娶亲,把她卖给了人伢子,随后辗转去了勾栏院,从院里端茶倒水的小姑娘慢慢爬到头牌位置,每次碰到脾气不好的客人,她就忍不住咒骂卖她的人。
如今几年过去,那些恨早就没了。
能让她为之痛哭的,是离开生活多年的地方。
她舍不得勾栏院昏暗流转的灯火,舍不得巷子里的煎饼甜食,舍不得长街的喧嚣热闹,舍不得护城河里的河灯,舍不得书生的誓言...
这些,往后只能活在她的记忆里了。
她低下头,哭得愈发伤心。
人伢子把木匣子往她怀里一塞,阔步走了出去。
生逢乱世,岂是他们能选择的?
东西交给梨花,免不得为矮妇说好话,“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她看着凶,其实很善良,她的东家念旧,有意带她去京城,但她怕自己走了,往日光顾她生意的男人家里上门报复就留了下来...”
“我知道她来我这是避难的,知道她好面子,我没拆穿她罢了...”
梨花听到院里的哭声了,“姑娘们不愿随我走?”
“世人瞧不起勾栏院,却不知有人将它当做家,我看小娘子你福缘深厚,还望你能善待她们。”
“她们从小为家人遗弃,又遭油嘴滑舌的小人坑骗,不明白何为普通人向往的安稳顺遂,还望小娘子多体谅...”
梨花没去过勾栏院,不了解里头的姑娘品行如何,只道,“她们若规矩老实,我自不会刁难...”
“我替她们谢谢小娘子了。”人伢子退后半步,恭顺的朝梨花拱手作揖。
“死鬼,干什么呢?”矮妇气喘吁吁的走来,见人伢子毕恭毕敬,涂脂抹粉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人伢子知她高傲,故作轻松道,“我怕日后流落街头,求小娘子给我留个容身之处,你回来了?”
矮妇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到底肩膀的疼痛大过其他,尖声道,“还好意思说?这么重的桶给我挑,你是要累死我啊...”
人伢子笑眯眯的上前帮她,“庄子上人多,你莫总跟人针锋相对。”
“用得着你教?”扁担给他,矮妇委屈的揉肩,“真打仗,你怎么办?”
“还怕我没地去?”人伢子笑道,“忙碌这么多年,还不准我休息个几年?”
“我还不知道你?”矮妇嗔他,“整个钻钱眼里的人会舍得隐退?”
人伢子不为自己辩解,“不同你说了,院里还有客人等着,你们拿了行李就出城吧。”
语毕,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矮妇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他走得干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问梨花,“庄子在哪儿?”
“随我走就是了。”
矮妇肩疼,腰疼,说什么都不挑桶了,倒是梨花先买的十五人里有两个妇人主动揽下了这活。
梨花让矮妇带路,去了趟勾栏院。
白漆的墙,朱红的门,青色的瓦,勾栏院看着跟往日没什么两样。
唯独门前的灯笼再也亮不起来了。
开门进去,姑娘们又呜呜呜哭起来。
梨花懒得安慰,和其他人道,“去灶房瞧瞧煮饭的釜和鼎是否还在,在的话带上,屋里的竹席褥子也拿着,看床是否能拆,能的话拆了拿出来...”
姑娘们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抬头,拿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梨花,“你...你想干什么?”
“这些物件留着也无用,不如拿去庄子上用。”梨花看向她们怀里的包袱,“你们不是会织布吗?梭织机在哪儿,一并带上。”
“......”
织布绣花不过闲暇打发时间而已,听梨花这语气,怎么把她们当织娘似的。
她们挤到矮妇跟前,哭得楚楚可怜,“芳姨,咱往后是不是没有回不来了啊。”
矮妇哭着搂过她们,“咱们命不好啊。”
梨花没理会她们,在后院的库房看到有两辆手推车,让大家把重物放车上,轻点的自己拿着。
拆床费时,出城已是午后了。
一路往南,残垣断壁静静伫在废墟间,荒草肆意生长,尽显萧瑟荒芜。
不知何时,天空又下起了雨,勾栏院的姑娘们一手撑伞,一手抹泪,引得守城官兵频频侧目。
衙门发了告示,不得阻拦百姓出城,违者斩立决。
但这些姑娘哭得天快塌了似的,官兵头脑一热,不禁上前,“你们往哪儿去?”
梨花指着灰蒙蒙的天际,“回村去啊。”
出城往南只有四个村子,永乐村被屠的消息传开,其他村的人几乎都完了,小姑娘从村里来,该知道村里的情形才是,怎么会领这么多人回去。
他问哭得最凶的姑娘,“你可是心甘情愿的?”
春花的泪沾湿了手帕,往日乌黑澄澈的眼眸荡着水光,瞧着愈发柔弱。
官兵脸热,正要质问是不是有人威胁她,却见她轻轻点了下头。
矮妇也难受,但她不想得罪梨花,吸吸鼻子,打圆场道,“她这是舍不得离家...”
哪个益州人舍得背井离乡?官兵宽慰春花,“咱们益州兵力强盛,定能击退京都军,节度使说了,战事结束就迎百姓回城,到时,官府会帮大家修缮房屋...”
听到这儿,春花哭得更为悲痛。
勾栏院的物什都让小娘子拆了,他日回来,连张完好的床都没有,她们怎么赚钱营生啊?
她眼泪流了一脸,其他姑娘们见了,眼泪更为汹涌。
矮妇偷偷瞟梨花,见她脸色不好,急忙拉着春花朝外走,“你们一定要打胜仗啊。”
皇帝无德,她们不想做他的子民。
官兵身躯笔直,字字铿锵,“是!”
官道荒凉,没有行人走过的足迹,矮妇许久不曾走过泥路,在离城门十米的地摔了一跤。
屁股着地,疼得她哎哟一声。
她拽着的春花也差点摔着,稳住身形后,眼泪夺眶而出,“这么泥泞,怎么走呀。”
城里都是青石板路,雨天也不泥泞,哪儿像面前这蜿蜒不止的山路。
姑娘们又开始哭了。
梨花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咱走官道...”
走小路的话,这些人恐怕哭得更凶。
赵铁牛搬了两块石头坐着等她,当一群五颜六色服饰的人出现时,他就知道是梨花。
担心城墙上的人看到他,他忍着没冲出去,待她们走近才探头探脑的喊,“三娘?”
突然冒出个男子,给姑娘们眼泪都吓没了。
一个个睁着红肿的眼,泪眼朦胧的望着树丛里的男子,某个刹那,惊怕的尖叫起来。
边叫边往后退,视赵铁牛如洪水猛兽一般。
春花紧紧抱住矮妇,“戎州人,他是戎州人。”
赵铁牛脸色大变。
露馅了?
梨花心里如巨石砸落,脸上绷着不露怯,“我家经营荔枝生意,我堂叔经常去岭南人跑货,不过春花姑娘为何说不说他是岭南人而说他是戎州人?”
春花泪雨滂沱,“他的口音和那个负心汉一模一样。”
负心汉?梨花眼神询问扭头擦衣服泥渍的矮妇,后者痛心疾首,“什么时候了还记着他作甚?他真对你有几分真心,就不会偷了你的首饰跑了。”
“大郎受邀去京城参加诗会,手头吃紧,不得已才那么做的。”
“还执迷不悔呢?他王大郎不过是个秀才,携妻儿老母北上逃命的,怎么可能回来娶你?而且他儿子已考上秀才,前途大好,娶妾也不会娶咱们这种出身的。”
“大郎不是那样的人!”春花气急败坏的大喊起来。
矮妇也恼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这么死心塌地?我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她一凶,春花就萎了,“大郎有苦衷的,他落魄时,被村里无赖逼着给儿子结了门娃娃亲,这些年,他一直被无赖一家纠缠,很苦的。”
戎州人?王大郎?无赖?娃娃亲?
怎么感觉好像认识呢?
第132章
梨花压下心头某种猜测,招手让赵铁
牛去后边推车,提醒大家继续赶路。
春花的泪水簌簌往下掉,比雨还绵密。
矮妇心头烦闷,喊住赵铁牛,“你常去岭南,途径戎州时,可听说过青葵县王家?”
西南文人不盛,王家两门秀才,在当地肯定有些名气。
春花一直念念不忘,总得让她死心才好。
王大郎口蜜腹剑,表里不一,名声肯定不好。
她的话春花不信,外人的话春花得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