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218节
作者:芒鞋女      更新:2025-09-04 09:09      字数:3034
  后院是睡觉的地儿,梨花她们进屋后,火盆里的炭就叫人熄了。
  整个后院黑漆漆的。
  梨花躺在床上,待屋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时,她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套上鞋,黑暗里响起赵广从压抑的气声,“三
  娘?”
  梨花僵住,“二伯没睡着?”
  “睡不着。”赵广从拖着木头枕往床的方向挪了半寸,“三娘,益州战败,咱们也会像牛家村的难民这样吗?”
  住着随时会坍塌的茅草屋,起早贪黑的干活之余还要忍受村长的毒打。
  梨花穿好鞋,开始绑裤脚,“不知道。”
  “咱们就一老百姓,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说老天爷怎么就容不下咱们呢....”赵广从声音微哽。
  上次来,知道难民过得苦,却不知里头还有这些事,“佟管事要我和你说,趁早办完事回去,看他意思,估计怕络腮胡报复咱...”
  梨花绑完左脚绑右脚,动作微滞,“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吃完饭,我去井边打水遇到他了...”
  梨花想了想,能让佟管事忌惮不说的,整个村里就牛五郎了。
  牛五郎喜怒无常,没他不敢做的事儿,梨花回,“改天替我谢谢他,我要去趟村里,二伯一起吗?”
  “......”村里死气沉沉的,赵广从不想去,但梨花要出了事,他们也别想活了,想清楚利弊,他戳了戳边上的刘二,“我和刘二陪你...”
  赵铁牛睡得跟头猪似的。
  就差打鼾了。
  赵广从怕弄醒他大吼一嗓子惊动其他人,就没叫他。
  他迅速穿好鞋,问梨花,“偷偷去吗?”
  这间屋建在山坡上,从后门出去,沿着山壁走就不会惊动牛五郎他们。
  不过,他提醒,“村里燃着炭火,有管事巡逻,咱们很容易暴露...”
  “我们光明正大从前院下山...”
  “村长看到咱们怎么办?”
  “不到天亮,他不会从刑房出来...”梨花见过牛五郎这样的人,一旦发怒,不把心里的火泄完不会完事。
  屋里有油灯,梨花让赵广从燃上,率先走了出去。
  刑房在东侧,没有窗,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里头的哀嚎让人不寒而栗。
  梨花瞥了眼就收回了目光,“走吧。”
  前院已经收拾干净了,凳子整齐的摆好,碗筷竟然有序的叠在箩筐里,院里只剩两个火盆还亮着。
  不知谁在外面罩了罩子。
  火光黯淡了许多。
  到院里时,碰到一妇人从灶间出来。
  四目相对,妇人怔了下,“小娘子要出去?”
  梨花鼓起腮帮,“一睡觉满脑子都是血淋淋的手...”
  大胡子的事儿都传遍了,妇人虽没亲眼看到,却也知道血腥得很,问梨花,“小娘准备去哪儿?”
  “四处转转...”
  “有些难民不老实,小娘子小心点。”妇人的手还是湿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叹着气走了。
  院子没有围墙,左右两侧都有路通向村里,梨花想了想,抬脚跟上她,“阿婶哪儿的人?”
  妇人的声音绵软,跟管事们的有出入。
  妇人抬眼看她,没有隐瞒,“老家淮洲的,去年发大水,和小姑子来荆州讨生活,听小娘子的口音,益州一带的?”
  益州山多,地域狭长,口音也复杂。
  妇人跟益州人打过交道,和梨花的口音很像。
  梨花弯眉,“阿婶真厉害。”
  妇人被夸得不好意思,“我也是随便猜的。”
  戎州百姓在哪儿都如过街老鼠,而梨花能得村长优待,肯定不会是戎州人。
  走了约五六米,梨花看到了那处倒塌的茅屋,屋顶不见了,泥土被推平,明显有人清理过,到一处小径的岔口,妇人顿足,指着几十公分宽的小径道,“我家在那儿,小娘子可要去坐坐?”
  “你也累了一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在村里走走就回去。”
  这边的茅屋稀疏些,每家都有小院,院外的小径铺了石子,直通这边。
  连续几排都是如此。
  赵广从也发现了,“会不会是管事们的住处?”
  油灯没有灯罩,走路时,灯火时隐时灭的。
  梨花刚要说话,右前方突然传来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明显说话人故意的。
  赵广从也听到了,用更小的声音说,“咱还是回去吧。”
  黑灯瞎火的,遇到难民跟他们拼命怎么办?
  梨花给刘二使眼色,后者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梨花掐灭灯芯,迅速跟上。
  小径比上面的小径窄,梨花牵着刘二的衣角,竖起耳朵细听。
  “岳大郎他们多半回不来了,你们再不想想法子,下次去刑房的可能就是你们了。”
  离近了,赵广昌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石老爷仁慈,不愿你们命丧于此,这才让我来给诸位提个醒...”
  屋里的人没说话,害怕他们发现自己,梨花没敢凑太近,但冲赵广昌这番话,她大抵知道石进来此的目的了。
  人。
  石进冲着人来的。
  两千多难民,若能笼络了去,单是开荒种地就能让石进富得流油了。
  第138章
  梨花有点佩服石进了。
  手头拮据,硬是用糠充作粮食骗得山里人心甘情愿随他走。
  人手不足,就让赵广昌替他笼络难民。
  不愧是读书人,坐享其成被他玩得明明白白的,就是不知赵广昌有没有发现石家的粮袋里装的是糠...
  “背井离乡,不过求个温饱,你们既干了活,忍了屈辱,没道理还要你们的命...”赵广昌操着戎州音,越说越愤慨,“他觉得委屈,你们就不委屈了?干旱,饥荒,蝗灾,虐杀,他的仇有路,你们的仇呢?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些又该找谁去?”
  屋里针落可闻的安静。
  不知谁先吸了下鼻子,渐渐,有压抑的哭声破嗓而出。
  赵广昌微微哽咽,“虽为蝼蚁,却也有移山之力,世道再难,你们也不能丟了戎州人的骨气。”
  骨气?
  石进想撺掇难民们造反?
  距这儿最近的小镇不过十来里,一旦惊动镇上的士兵,难民们都得死,石进想干什么?
  难民造反,不可能继续留在荆州,而且他们遭了数月的迫害,离去前,肯定会在村里大肆发泄。
  杀人放火是最简单的途径。
  管事里有石进的仇人?他想借刀杀人?
  好像不太可能,石进手里有几十人,想找谁报仇,法子多的是,犯不着用这种迂回的手段。
  难道想以杀过人堵住难民的后路,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做事?
  察觉刘二往屋侧走去,她伸手,摸着凹凸扎手的泥墙后,轻轻迈脚。
  墙壁漏风,屋里的动静更清晰了。
  “郎君哪儿的人?”一道苍老的声音问赵广昌。
  赵广昌夹着哭腔,音色沙哑,“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戎州已属岭南,这辈子回乡已是无望,诸位若是信得过我,日后就跟着我...”
  屋里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都没人说话。
  梨花犹豫要不要凑上去看看时,一道亮光突然从夜空劈下,银白的丝线像蜈蚣将云层撕裂。
  轰隆隆的雷声钻云而出的刹那,黑黢黢的小径上,突然闪过几个披头散发的人影。
  梨花心头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刘二叔...”开口的瞬间,闪电划破夜色,清晰的照亮了那些面孔。
  血淋淋的脸,伤口纵横交错,好像浸血里的树皮...
  梨花知道暴露了,昂起头,理直气壮,“我砍了络腮胡的手,是三娘的恩人...”
  那些人不言不语,如鬼魅般靠近,梨花绷着脸,神情倨傲,没有退意。
  刘二上前两步挡在梨花跟前,“我家娘子不欲和你们为敌,不想惊动山上的话就让我们走。”
  那些人寒凉的盯着梨花,没有让行的意思。
  梨花心知不能露怯,有倚仗的贵人,在哪儿都是清高傲慢的,她挺了挺脊背,强调,“我救了三娘!”
  络腮胡断了右臂,肯定心存怨恨,百般折磨三娘,但其他管事知道她在家也排行老三时,必会告诉络腮胡挨刀的原因,所以
  他哪怕再恨,也不敢碰三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