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390节
作者:
芒鞋女 更新:2025-09-04 09:10 字数:3105
右边提灯笼的人呼吸渐重,滔天恨意带着面罩震动起来。
声音哑得像过筛的沙,粗声问梨花,“益州王御敌了?”
梨花瞬间泄了气,沮丧道,“若是这样,我们何至于千里迢迢来南陵寻粮自救?”
“我就知道!”那人明显控制不住情绪,愤怒的瞪向左边同伴,“天下就没有好官!与其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在这儿养蛇,不如和他们鱼死网破!”
说着,一把扯了脸上的面罩,然后从腰间取下一物含在嘴里。
下一刻,沉闷的顿声从他嘴里溢出,屋里分食鼠肉的蛇像泥鳅似的溜出来。
梨花神情微顿,故作好奇问道,“这些蛇是你们养的?”
那人没答,只离去时斜了同伴一眼,“我明日就带着我的蛇去荆州城!”
荆州节度使称王后,选荆州古城为王都,以前他们商量着时机成熟去岭南报仇,但他改了主意,去岭南前,他要先去荆州城讨个说法。
身居高位,作贱百姓,强敌来时拿他们给外敌果腹,敌退后要他们献祭家人。
生在这样的地方,让他感到耻辱!
蛇已伴着顿声离开,一人捡起地上的面罩,叹气道,“南陵的粮食早被老鼠祸祸了,你们来错地方了...”
拍掉面具上的灰,他又补充了句,“不想白跑一趟的话可以捕些鱼虾回去。”
“真的吗?”梨花迫不及待的接过话,“只是我们没有捕鱼的经验,你能帮帮我们吗?”
梨花素来不怕麻烦人,厚着脸皮道,“我们带了药材可以分你们一些。”
拿着面具的手一顿,男人抬头看梨花,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小郎君多大了?”
梨花道,“十二了。”
“能走近点吗?”
男人的声音透着股死气,罗大下意识要阻拦,梨花却松开他的手腕走了上去。
男人站直,将面具给身边人,然后抬手在梨花头顶比划了下,声音略显哽咽,“十二岁是这么高啊...”
梨花的身高在同龄人里算高的。
而且她是女子,比同龄的男子更要高一些。
不过梨花并没纠正男人的说法,只觉得面具的人充满了悲伤。
想了想,她说道,“我阿奶说我要是活在太平盛世的话会更高点!”
男人收回手,在自己下巴位置比了比,点头道,“是啊,没有这场祸乱的话,你该到我嘴巴位置了。”
说完,他慢慢转身,邀请梨花,“要不要去我们的住处看看?”
后面的罗大急得不行。
这些人善恶未辨,梨花就这样跟他们走了,出事怎么办?
眼瞅着梨花要答应,罗大喊了声,“小郎君...”
出门在外,梨花都是男子装扮,自然要称郎君。
梨花回头看了眼罗大,故作为难的与男人道,“能把他们也带上吗?”
男人迟疑,以眼神询问同伴。
握着面具的人叹息道,“一起吧。”
偌大的南陵只剩下他们几个老东西了,等江雨一走,他们恐怕也没多少时日了。
面前的人,可能是他们生前最后的客人了。
抱着这个心思,他主动说起南陵县的事来。
“岭南人最先攻进西陵,西陵城破后,周遭几县跟着沦陷,南陵临水,有人坐船逃了,我们年事已高,舍不下县学便留了下来...”
一路上都是男人耐心地说话。
县学有地道,是早年间一在县学扫地的汉子挖的。
汉子本意是挖地道去藏书阁偷书给家中独子看,地道被发现后,当时的山长感念其爱子之深,并没让人封地道。
这次战乱,他们就趁机藏进了地道。
半月后出来,南陵已经没有活人了。
梨花认真听他讲,并不插话,但后边的鲁小五忍不住,问男人,“你的家人呢?”
只要不是丧心病狂的人,逃生都会带着家人。
男人说了这么多,只字不提家人,鲁小五觉得奇怪。
男人身形一僵,脊背忽然塌了下来,“死了。”
死尸堆积,引来无数蛇虫,看南陵待不下去了,他们就想去王都。
途中遇到官差,不由分说把他们抓进军营训练成嗜血者,说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家人受不了恶心的食物,在军营自杀了。
家人一死,军营里的人认为他没了用处,就把他放了。
无地可去,他又回了南陵。
阁楼近在眼前,他没有回答鲁小五的问题,而是指着阁楼四周的茅草窝道,“县学里的蛇夜间都歇在这儿,别怕,它们吃饱了,不会袭击你们的。”
人心复杂,鲁小五可不信他的话,又问,“你们为什么会养蛇?”
男人道,“城里都是蛇,不把它们养熟活不了。”
别看他说得风轻云淡,养这些蛇可费了不少功夫。
好在成功了。
他问梨花,“你们那儿的蛇多吗?”
“不多,但村里也有养蛇的,因为没有经验,关在罐子里的。”
男人道,“江雨有经验,待会你问问他吧,这世道,能养些毒物就养,没准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他没骗梨花,岭南退兵后,荆州军曾经来过,名义上是帮助存活下来的百姓,实则带他们去军营做嗜血者,可城里除了他们根本没有活人。
荆州军认定他们是一户人家出来的,不想放过。
是这些蛇吓退了他们。
他以这事劝梨花,“养蛇不是什么怪癖,回村后,你要好好支持村民养蛇。”
从这群人的态度,他当然知道梨花是领头人。
虽不清楚他们经历了什么,但能收服外地人为自己所用,这个小郎君肯定不容忍小觑。
梨花应道,“好。”
阁楼里除了丢面具回来的男人,还有两个人。
陡然看到这么多生人,两人明显很紧张,“怎么把人带到这儿来了?”
阁楼八面通风,不过全用木板挡了起来,边上还有草帘做隔断。
进门左手边的草帘后是床榻,右边是摞高的陶瓷罐。
注意到梨花的目光,男人解释,“那是从蛇身上弄下来的解药。”
什么解药他没说,不过上头有蝇虫徘徊,梨花猜是腥物。
“江雨...”邀梨花过来的男人唤了声收拾行李的人,“他们不会捕鱼,你能否花两天教教他们,两天后再走。”
对江雨要去王都讨说法的事他似乎并不反对。
给包袱打结的江雨没应,但鼻子里发出声冷哼,“还改不了老毛病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还是受人敬仰的教书先生,以教书育人为己任?”
对于江雨的嘲讽,男人并没不快,又道,“顺便教教他们怎么养蛇,这么好的技艺,没了传人多可惜?”
说完,他侧目问梨花,“会识字吗?”
梨花道,“会一些。”
“我那儿有几本珍藏多年的书,走的时候带走吧。”
梨花半点不扭捏,“多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胡乱打了个死结的江雨又是一声冷笑,“哟,还真找传人呢!”
男人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右侧草帘,不多时抱了个罐子出来,“这里头有解蛇毒的药,
到时一并带回去吧。”
梨花再次致谢。
江雨又哼了声,但并未阻止。
接下来两天也尽心尽力的教梨花他们捕鱼的技巧,纵使他说话恶声恶气的,但梨花对他并不反感。
明明说好的两天,江雨多教了两天。
最后一天教养蛇,担心他记不住,江雨口授时,先生特意找了纸笔记下,完了装订好,缝上书皮交给梨花。
当泛旧的书皮摊开在梨花眼前时,梨花心里五味杂陈。
她甚少与陌生人交心,但在他们面前,梨花觉得无地自容。
可能因为她隐瞒了来南陵的初衷。
但他们还是愿意倾囊相授,还将捕鱼的船给了她们。
收好这份心意,她问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随她离开。
先生笑了笑,“不了,江雨走后,我们决定把县学的围墙修一修,我年轻时在这儿进学,年老在这儿教书,这儿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
梨花又问江雨,“先生怎么去王都?”
王都外重重守卫,江雨闯得进去吗?
江雨仍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为了复仇我筹备这么久,还怕区区几个走狗?”
梨花习惯他这副语气,道,“我偶然得了份过所可以赠与先生。”
这是她心里能送出去的最贵重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