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 第48节
作者:是今      更新:2025-09-04 09:11      字数:4105
  “李徽受了伤,公主作为他的亲妹妹,十分关心他的伤势,想去长清宫探望哥哥,完颜冽应该不会拒绝吧?”
  “你想跟公主一起混进长清宫?”
  檀汐点头,“自然我不能在长清宫里动手,这样会牵连到公主,我只给他带几句话,让他自己乖乖出来。”
  周时雍:“这主意不错。不过要确认陈忠就是郭运,等阿慎回来再说。”
  “方才桂大夫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檀汐望着他,忽地展颜一笑:“锄奸盟寻找郭运十年,却苦无结果。如果我找到郭运,还把他亲自送到锄奸盟的手里,你说锄奸盟会不会很感谢我?”
  “自然是万分感谢。”周时雍打趣道:“日后你行走江湖,只要报上大名,只怕半个武林,都要尊你一声檀女侠,对你客气几分。”
  “我别无他意,只想让锄奸盟欠我一个人情。”檀汐对周时雍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个人情,我要让他们日后还我。”
  周时雍见她高深莫测的神秘模样,忍不住好奇道:“你打算日后让他们还什么?”
  檀汐故意道:“这是我的事。反正那会儿你我早已分道扬镳,你就不用操心我的事了。”
  是啊,她之后的人生又与他何干呢。
  周时雍压下心头滞涨难受,费力挤出一丝笑意:“江湖人最讲义气,他们一定不会拒绝。”
  檀汐故意期期艾艾道:“扶云住长的挺好看,到时候我让他……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周时雍眉头一抽,冲口而出道:“入赘吗?”
  檀汐忍着笑,“让他教我几招绝技!你想什么呢?”
  周时雍酸道:“教你绝技和长的好看有什么关系?”
  檀汐故意道:“当然有关系,长的好看的人教,我学得快啊。”
  周时雍咬了咬牙,翻身上马,呵,打小的毛病一点没改。
  小时候学甩梅花镖的时候,非要让他来教,说她大哥的手不好看。
  第57章
  回城之后,周时雍直接前往北天王府,将驿站附近发生的事情告知完颜冽。
  完颜冽正愁如何再添一把火,让完颜洪灰飞烟灭,没想到博图竟送来一捆干柴!简直是天赐良机,于是立刻带着周时雍一起进宫,将博图受了完颜洪指使,伏击周筹,意图劫走桂朴守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周时雍道:“若不是微臣发现不对,及时折回,只怕微臣的父亲已经被博图所害。”
  完颜冽气愤道:“博图小小一个南天王府的亲卫统领,竟敢对郎主亲封的大齐丞相下手,可见根本没把郎主放在眼里!”
  郎主自然听出完颜冽的话外之音,一个王府亲卫统领都敢放肆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完颜洪是何等嚣张狂妄。
  完颜冽道:“父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周将军文韬武略,若是被博图所害,不仅仅是大齐的损失,更是我北戎的损失。大哥为了一己私利,根本不顾北戎大业,当年让博尔贴毁掉解药,今日又为了翻案劫持证人,险些杀了周筹。”
  周时雍又补了一句直击郎主要害的话,“完颜洪身在内廷大狱,却能指使外面的博图截杀证人,可见宫里和内廷都有他的眼线。”
  完颜冽旁敲侧击道:“大哥居心叵测,父王可要当心!”
  人越是年老怕死,越是会牢牢抓住权柄不放,郎主卧病之后,最忌讳的便是儿子们将手伸到皇宫里来,觊觎王位。他本想留完颜洪一命,将他贬为庶人发配宁远,被完颜冽一通煽风点火之后,越想越怒,当即命人一杯毒酒送到内庭大狱,让完颜洪自行了断。
  完颜冽得偿所愿,抑着内心狂喜兴奋,恭恭敬敬地告退而出,直到出了宫门,方才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父王扶持他,只不过是怕本王手里的权势太重,取制衡之意。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居然以为自己继承皇位有望,处处和我作对,妄想扳倒我来做北戎太子,简直可笑之极!愚蠢至极!”
  周时雍面上挂着浅笑,拱手贺道:“恭喜王爷。”
  除掉完颜洪,如同挖掉了堆积在心口多年的一块腐肉,完颜冽朗笑着拍了拍周时雍的胳臂,““此举大获全胜,若论首功,自是致尧莫属。”
  周时雍不卑不亢道:“谢王爷厚爱,为王爷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何敢论功。”
  连都奉承道:“王爷雄才伟略,放眼整个北戎,没人能与王爷争高低,想抢王爷的东西都是自寻死路而已。”
  周时雍笑了笑,“不错,完颜洪一死,那些自不量力的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完颜冽得意至极,顿觉天下之大唯我独尊,郎主不过是苟延残喘用药吊着,那天突然一口气上不来,这天下便是他的掌中之物。
  完颜冽越想越得意,一挥袖子朗声道:“连都,叫上三戒园的人,去摘星楼陪本王庆贺一番。”
  檀汐入城之后先回了周家,本以为周时雍去一趟北天王府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周时雍的身影,直到下午时分,连都才把酩酊大醉的周时雍送了回来。
  檀汐从未见过周时雍如此模样,率先担心的便是他和连都在一起,会不会酒后失言。
  连都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面红耳赤地靠在手下身上,磕磕绊绊道:“王,王爷今日高兴,请了周大人去,去摘星楼喝酒。”
  檀汐道谢道:“多谢连将军送他回来。”
  “大昭人,酒量不行,不行。”连都摆着手,嘟嘟囔囔带着手下离去。
  檀汐连忙吩咐下人去煮醒酒汤,把周时雍扶到卧房,放在床上。
  没想到周时雍看上去醉到不省人事,等下人一走,他竟从床上摇摇晃晃坐了起来,低声道:“我去睡那边。”
  醉成这样,还知道要去睡榻,檀汐又好笑又好气,一把将他按下去,道:“别动,就睡在这里。”
  周时雍挣扎着还要起来,“这是你的床铺,我怕弄脏了。”
  “是你的。别啰嗦,一会儿下人来送醒酒汤,会看见。”檀汐不由分说,又把他强行按了下去。
  周时雍双眸惺忪地看着她,“我没醉,在完颜冽身边我怎么敢醉?我只是太高兴了,多喝了几杯。”
  檀汐打量着他绯红的面颊,“看你这样子至少也是半醉。青天白日的,完颜冽为何要拉你去喝酒?”
  “因为,完颜洪死了。”
  檀汐又惊又喜,双眸瞬间都亮了起来,“完颜洪真的死了?”
  “对,郎主一杯毒酒赐死了他。”周时雍道:“我只恨没有亲手砍了他的头。”
  檀汐本来痛快至极,可听到这句话,心口一阵钝痛,默默咬住了嘴唇。
  周时雍用手盖上了眼睛,喃喃道:“我终于替捷定报了仇。这一天,我等了十年。”
  檀汐鼻子发酸,扭头看着窗外。
  “完颜冽和府里谋士喝酒庆贺,带我一同前往,说明已经把我当成心腹。”周时雍握住檀汐的手,紧紧握了握,“阿汐,很快就轮到他了。”
  檀汐咬牙,“对,下一个就是他。”
  周时雍望着她,目光渐渐迷离,“我今夜要去祭拜宇文公和杨复他们。你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
  周时雍笑了笑,“好,那我先睡一觉。”话音刚落,他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檀汐看着他绯红的面孔和唇角残留的笑意,心道,他到底还是有些醉了,不然不会抓住她的手,更不会就这么放在胸口。
  周时雍这一觉,一直酣睡到天黑。醒来时,周遭一片寂静,月色如水,透过窗间缝隙照进了屋内,檀汐静静无声地坐在窗下,落在他眼里的,只是模糊而隐约的一个倩影。
  “你怎么不亮灯?”周时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怕吵醒你。”檀汐轻声道。她知道他这几个月应该都没有这么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一桩接一桩的事,逼着他,压着他。
  周时雍借着昏昏月光,看着那一道模糊的倩影,轻声道:“走吧。”
  两人换上夜行衣,买了纸钱和祭品,带去坟场。
  虽然完颜洪已死,南天王府的威胁也不复存在,可檀汐想到周时雍和吴慎曾经在这里遭到过伏击,依旧未敢掉以轻心,站在土坡的高处替周时雍放风。
  四野寂寂,风卷起纸钱残烬,星星点点飘向高处,像是夏夜里萤虫微弱的光。
  檀汐伸开手指,感觉到夜风从指缝间穿过,不再刺骨,只是微凉,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而鹿山此刻早已是山花烂漫,盛春璀璨。
  她自言自语道:“北戎的春天来的真迟。鹿山的槐花都要开了。”
  周时雍的脚步声到了身后,“春信虽晚,但一定会来。”
  檀汐把他的剑递给他,“今日是我来上京最高兴的一天,我也要喝酒庆贺。”
  周时雍笑了笑,“好啊,我请你去摘星楼吧。”
  檀汐想了想,“我酒量浅,就在家里庆贺吧,喝醉了也不怕。”
  周时雍依从她的意思,路过酒楼买了酒菜带回去。
  难得今日天气好,一轮圆月晶莹如玉盘,照的庭院里亮如白昼,青砖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微微泛着光。
  檀汐酒量极浅,喝了几杯就开始头晕,她托着下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瓷碟上画圈。
  “周时雍。”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半晌没有下文。
  周时雍莞尔失笑,知道她已经喝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他把她手边的酒杯拿走,换成一杯热茶,过了半晌,终于等来她的后半截话,“杀了完颜冽,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她抬起眼眸,直勾勾地望着他,“鹿山风景很美,世外桃源一般。”
  是和她一起回鹿山,而不是简单的离开北戎,回到大昭。
  周时雍脉脉看着她,对这个提议心动到无以复加,可说出口的却是一句煞风景的回复,“我还不能走。”
  檀汐把筷子搁在瓷碟上,不悦道:“为何?”
  “完颜冽是北戎的兵马大元帅,也是下任郎主的最佳人选。除掉他,的确会让北戎受损,但北戎并不会因此亡国,大齐也依旧存在,大昭百姓依旧会被杀、被抢、被欺压、被奴役。只有朝廷收复了被北戎占领的土地,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才是胜。杀了他们,并不是胜。”
  檀汐:“你要等到大昭收复所有失地才走吗?那要何年何月?”
  周时雍顿了顿,“至少要等朝廷收复了汴京。”
  “如果要等十年呢?”
  周时雍浅笑,“十年很快,弹指即过。”
  檀汐气道:“我可等不了你十年。我会改嫁。”
  周时雍初觉好笑,可等笑容浮到唇角时,已变成酸涩的苦笑,“你本来就没有嫁给我。”
  檀汐突然道:“你难道没有当真吗?你把那两只瓢栓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周时雍心口一震,心虚垂眸道:“我怕青雀和玉酒看见了起疑心,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檀汐哼了一声,接着又问:“你为什么要送我并蒂莲的发簪。”
  周时雍窘然道:“店主随手拿了一支给我,我没留意。”
  檀汐压根不信,“你居然那么粗心大意吗?”
  再聊下去恐难以收场,周时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把她从饭桌前扯走,送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