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你的呗，”程骁接上他的话茬，又不忘叮嘱，“如果真的能行，这就是咱们工作室第一个大项目，而且还是咱们全权负责。创意策划、场面调度都得咱们来，千万要上心。”
  “放心，我到时候先用塔罗牌算算，保准万无一失。”程路也轻笑，一般在这种重要的时候，他都会先向塔罗牌寻求指示。
  车载音响里温暖的声线传来，带着点早春时节的生命力和轻松感，让程路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他随口问：“你这放的什么歌，还挺好听的。”
  “乱放的，应该是城市电台的热歌推荐吧？”程骁也没抬眼，专注地开着车。他平时不怎么听流行乐，程路也一直以为他的曲库里只有莫扎特和肖邦。
  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这辛劳的一天才算真正结束。步道上只剩下几盏路灯跟他做伴，程路也十分享受夜晚难得的悠闲。
  今天早晨抽到的牌是【宝剑骑士】，一位身骑白马、手持利剑的骑士向前冲锋，果然是有奔头的一天。
  他再三感谢塔罗牌的预言，能让他们的摄影工作室顺利开展下去。忙碌的生活带来的更多是充实和希望，起码他和程骁不用每天坐在工作室里，相看两生厌。
  到家洗完澡，给多比加了点猫粮，程路也换了一身睡衣倒在沙发上。随手翻看今天工作拍摄的照片，差强人意。
  商业拍摄对他来说不算简单，没办法自由发挥，因为要完全按照甲方的要求来。一个方案要修改几十次，有时候甚至还会被刻意刁难，和他们争吵也是常有的事情。以至于到后面，程路也索性直接套爆款模板，没想到客户却很是买单。
  吐槽完自己的作品以后，他打开视频软件，准备看看粉丝的留言。
  他最新一期视频里，帮大家抽到的是【星星】，代表着希望。播放量很高，每天都有新的留言。
  @一颗猕猴桃：最近一直在等签证，塔罗保佑我一定要过签啊！
  @百事可口乐：来还愿了！谢谢博主，雅思真的考了6.5！
  @梨小狼：接好运！接接接！
  塔罗牌真是神奇，能带给这么多人幸运。
  程路也突然想起来那天直播时候抽到的也是星星，不自觉小声嘟囔：“最近的星星怎么出现得这么频繁？”
  刚退出评论区，滑到私信界面，又看到和J.L的对话框。程路也点开他的资料，放大对方的头像。仔细看竟然是自己拍的那幅太阳。
  记得自己好像从没在网上发过，他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看上去不像是保存的原图，中间隔了个相框，好像是在现实中拍的。
  而且，这张照片对他而言这么重要吗，居然还拿来当作头像？
  程路也心头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就回忆起他直播时候的“大不敬”行为。
  跟塔罗牌抬杠还想买他的照片，白日做梦。
  他气愤地在键盘上打下回复，用拒绝来捍卫自己的信仰。然后关掉手机，终于进入自己的梦乡。
  “谢谢喜欢[太阳][点赞] 不卖杠精。”
  第5章 女祭司I
  8点08分，程路也照例进行每日的塔罗占卜。
  女人从床上坐起，像是被噩梦惊醒，掩面而泣。她身后悬着9把利剑，盖着张花色相间的被子，倒显得整张牌面并不那么骇人。
  他抽到了【宝剑九】，这是来自塔罗牌的警告：今天要小心谨慎度过。
  程路也昨晚睡得不太好。睡前想着那张被J.L用作头像的太阳，梦境的钟摆就被拨回到拍下照片的那年。
  那时候他刚上大学不久，第一次真正地接触摄影。或许是天赋使然，程路也拍摄的照片获得了身边人的一致认可，程骁给他报名参加摄影大赛，他正是用这张照片，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奖项，这让他第一次看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程路也的前半生像是一个精美的棋盘，父亲执手规划好了每一颗棋子的走法。他进入最好的学校，选择最有前景的学科，都是为了日后好继承家业。
  19岁前，他努力扮演一个听话的儿子，一个“精英孩子”的典范。幸好上大学后就可以离开家，工商管理专业是他最后一次妥协。
  他喜欢艺术，喜欢美丽的事物，或许摄影才是他最理想的出路。他所收获的奖品与掌声，在那一刻为他带来了莫大的成就感。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摄影生涯正风头无两的时候，传来了家中的变故。记忆里一向温柔善良、无微不至的母亲，突然决定要离开家，也离开他。
  后来发生的一切程路也不愿回想，母亲的出走加上父亲的控制，他逐渐减少了和家里的联系，除了每个月定时收到生活费以外，他仿佛快要忘却了家人的存在。
  那段日子并不好过，那张获奖的照片，喜悦也被现实冲淡。
  对程路也而言，只是一个太阳。
  手机传来恼人的铃声，和他的闹钟旋律一模一样，是程骁打来的电话。
  “程路也，今天要去给一家服装品牌拍图，十点我在工作室等你。”程骁一贯雷厉风行，不习惯问候，一上来就切入主题。
  “什么牌子？”程路也疑惑问道。
  “Precious Time.”
  “没听说过啊？”程路也熟练地打开浏览器，输入这个单词。“pre……”
  没想到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家网红潮牌，详情页里的死亡打光和模特别扭的姿势让人大跌眼镜，
  程路也忍不住开口吐槽：“网店啊？程老板，咱们好歹也是拍过大片、拿过奖的，能不能别什么都接？”
  电话那头无情回怼：“有的拍就不错了，你以为谁会找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小团队？”
  想到这几天碰到的奇葩甲方，还有程骁赔笑的可怜模样，程路也默默在心里骂了那些客户一通。转念又想到工作室还在起步阶段，最终也只能无奈接受。
  第二天一早，他抽到张「权杖六」就出了门，今天的拍摄应该没什么问题。程路也赶在10点之前到了工作室，迟到会被程骁扣工资。
  两人把设备放进后备箱动身出发，程路也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子，不自觉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的生活和他曾经幻想的多少有些出入，但起码他的未来，也算是和摄影紧密相关了。
  他在副驾坐稳，系好安全带，刚准备闭上眼睛补个觉，手机提示音却不恰当地响起。
  【J.L：你可以开个价，我真的想买这张照片。】
  【J.L：我是心理咨询师，我想把这张照片挂在心理咨询室里。】
  真是阴魂不散，他想。
  这个杠精居然还是个心理咨询师，找他咨询的人不得被他气晕？更何况，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这个人未免也太坚持不懈了。
  程路也又一次点开对方的头像，放大了点儿看，注意到图片上的背景有几个英文字符，环境看上去是也不像国内。
  “晚点儿再说，在忙。”他回复了J.L发来的消息，还顺手发了一个软件自带的表情包。
  “[拜拜]”
  程路也其实也十分好奇，为什么那张照片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国外的影展上；更不知道自己的作品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个J.L这么念念不忘，又是当作头像，又是要让他开价。
  不过程路也现在有点困，并不是很想说话。
  他闭着眼睛，又听到音响里熟悉的流行乐，莫名有些烦躁，欢快的旋律在此刻听着倒像是噪音。
  “我要睡觉…”程路也怨气十足地开口，把一旁的程骁吓了一大跳。
  “……”程骁把音乐暂停，看着他眼下的两个黑眼圈，“昨天晚上熬夜了？”
  程路也把头蜷缩在卫衣的帽子里，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没有，做噩梦了。”
  “那你别说话了，睡会儿吧，不要影响待会儿的工作。”程骁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看他，自顾自地开着车。
  在程路也看来，程骁是个好人，只是一直都不善于表达，或者说是不屑于表达。明明是在关心他的身体，话说出口。听上去却像是一种资本家的剥削。
  他识趣地闭上了双眼。
  今天是心理学会的月度研讨会议，江临和陶思淼一早就从工作室出发。一路上陶思淼的嘴就没停过，从工作室的近况说到哪个明星的八卦，还问江临能不能帮她要张余乐游的签名。
  他们二人自幼儿园起就认识，算是一同长大。陶思淼只比江临小两岁，看着却像个小姑娘。江临在美国进修的日子里，陶思淼会帮忙照顾他的家人，跟他说说国内的情况。
  江临回国后，两人共同创立了江屿心理工作室。陶思淼学心理学其实跟江临也有点关系，这人小时候总是给她“洗脑”心理学的威力，能看穿人的潜意识，帮人排忧解难，甚至能改变社会文明。
  虽然长大后发现根本没他说得那么玄乎，但陶思淼也在心理学的道路上走得很远，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和江临以挂牌咨询师的身份加入了行业内的学会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