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逐渐接近了尾声。
  无数个青藤计划的片段交织成蒙太奇，崎岖蜿蜒的山路、手举卡通画片的小朋友、泪光闪烁的老人……
  光影交错，画面流转，最后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江临靠在窗边，微微带着笑意，眼中写着无畏与坚定。
  清风明月，盛夏蝉鸣。
  青藤村，一簇火光燃起。
  此后，熊熊烈焰，把陷进黑夜的群山都照亮。
  画外音响起，是程路也的声音，低沉、清晰，一字一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江临的思绪随着视频的结束又回到青藤村，仿佛把近期的风波重新经历了一遍。孩子们的笑与泪、记者的话筒、网友的恶评，学会的纷争，一切都历历在目，
  白桦的声音把他从云雾中拉回现实。
  “老大，这是程路也拍的吗，听着有点像……”
  “嗯，是他。”江临点点头，这才想起那天他说去了乡下，其实是去了青藤村。
  想见他，江临此刻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声音。
  来不及感动，来不及感谢，现在只想看到程路也。
  “在哪吗？”
  “在家。”
  “我来找你。”
  收到江临发来的消息时，程路也刚刚点开微博，他迫不及待想看到网友对基金会发布那条微博的评价，结果也正如他所料。
  【好感动T_T江临真伟大。】
  【没跟风骂过江临，打败99%的人。】
  【之前那些帖子一看就是刷的啊，IP地址都一样。】
  ……
  网友的态度又在一夜之间反转，程路也无语到想笑，又把手机合上。多比从桌上叼来一套塔罗牌，程路也接过，愣了愣神。
  他回来以后就把多比接回家，除了工作拍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整理素材、剪辑视频，也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幸运仪式。
  好像从他抽到「高塔」以后，发生的事情都不太顺利。
  不听信高塔的劝阻，结果青藤计划陷入了舆论危机，江临遭到全网攻击；无视逆位宝剑女皇的警告，结果和江临失联，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尽管在当时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受到太多阻碍，但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发现这一切的不平，好像都来自那张高塔，来自自己的任性。
  “果然还是不能逆天而行啊。”程路也按压太阳穴，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门铃声响起，江临的衣衫和裤腿都有些凌乱，不像开车，倒像是跑着来的。
  “你没开车？”程路也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江临没说话，伸手抱住了程路也。
  程路也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没能挣脱开。思绪一片空白，江临突然发消息说要过来，情绪又这么激动，难道又发生了什么麻烦事？
  他怔在原地，面对眼前这个一反常态的江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江临抱得更紧，轻声在他耳边道了句“谢谢”，随后长舒一口气，程路也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也看到了那条澄清视频。
  他很少见过江临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就连他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疲惫。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让程路也都感到喘不过气，更何况是处于暴风中心的江临。
  想到这里，程路也抬起手，触碰到他的背。坚实的触感，如同电流传导一般进入他的神经。
  他像给多比顺毛似的，轻轻拍一拍江临。小时候遇到委屈，妈妈就是这样安慰他的。
  分针转动了很久，却又快得好像一瞬，空气安静到极点，只能听到一阵猛烈的心跳。
  直到多比发出细微的声音，江临才松开了双臂。
  断联时的想念、看到视频时的感动，还有藏在心底的悸动，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占据了江临的大脑。
  好想一直抱着程路也。
  他按捺住自己无以言表的情绪，跟着程路也走进门，坐到沙发上，多比也跟在他们身后跑了过来。
  “其实……”程路也缓缓开口，言辞中带着些迟疑，“你不用感谢我。”
  “要不是我抽到高塔，跟你去青藤村，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程路也站着，江临抬眼，看到他眼神中写满懊恼和自责。
  突然感到一阵慌乱，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他把一切风波都揽到自己身上，把所有的不平，都归咎于没有遵循塔罗的指引。
  江临急忙开口，双手按住程路也的胳膊：“这和你没关系……”
  他还没把话说完，程路也就递过一块西瓜，堵住了他的嘴，似乎是能猜到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我剪完了视频，事情基本解决了。”程路也垂眸，对上他的眼神，“我赎完了罪，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听着程路也的语气云淡风轻，眼神也逐渐变得轻松，江临心里却没有释然，反而愈发不自在。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解释无用，程路也好不容易违背塔罗，就发生了这么多糟心的事，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是他的态度却像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如果自己执意去分析所谓的缘由，恐怕会再让他陷入不好的回忆。
  看着程路也故作轻松的神情，江临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开口。
  “翻篇了翻篇了。”程路也低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视的瞬间，江临又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信塔罗就信吧，自己以后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不要再让程路也不好受了。
  他点了点头，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轻声说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看到程路也转过身去，拿出一张桌布铺展，双手托举起塔罗牌。
  “等等，我算一下吃什么。”
  江临笑得无奈：“都听你的。”
  第35章 倒吊人I
  一个月前。
  程路也从漠河启程回上海的那天，台风过境，雨转多云。
  “由于天气原因，您乘坐的JC3721次航班暂时无法起飞……”
  延误的一小时，程路也不断地在社交平台上搜索江临的名字，试图在铺天盖地的造谣抹黑中，发现一些支持他的声音。
  直到再次传来登机的播报，落座系上安全带，在移动信号完全消失之前，他都一直紧攥着手机翻找，可惜最后也没有找到。
  飞机在云层中颠簸，机身摇晃不断，起飞时的失重感，让呼吸有一刻的停滞，也让程路也再次感受到久违的不安，这是自遇见江临以后不常出现的。
  明明去程的时候还充满期待，返程的路上却总是止不住地想，想近来发生的风波不断，想网友为什么会一边倒地谩骂攻击，想江临一个人要怎么应对这场风暴，想自己抽到的「宝剑王后」和「高塔」，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任性。
  想为江临做点什么，哪怕是可以让相信他的人变得多一些。
  不可以让江临孤军奋战，程路也握紧手机，像是握住了某种决心，
  他决定再去一次青藤村，拍一支视频，以当事人的视角还原事情的真相。二来他也想看看大山的变化，以及兑现向晨晨许下的诺言。
  飞机落地，脑海中的念头愈发清晰，他订了城际大巴的车票，匆匆和程骁、余乐游道别。
  候车前，给江临发去消息，下一秒就接到了他的视频来电。程路也对着屏幕整理了一下头发，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只是担忧却没办法掩饰。
  江临看上去云淡风轻，就像他这段日子里给自己的留言，一切平静如常，甚至还有心情关心自己的拍摄是否顺利。
  他说网上的舆论过两天就会平息，但愿如此，他从来不会骗人。
  大巴快要启程，程路也检查好随身携带的相机，在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一些画具，再次踏上那条崎岖的山路。
  车途漫长，似乎望不到边际，大巴车灯照亮前行的道路，车厢拥挤不堪，闷热的夏夜，程路也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伸手擦去，却又不小心碰到身边的人。车上大多是返乡的务工人员，程路也的手还在电子屏幕上寻找，无意间听到乘客们的讨论。
  “你们看到青藤计划的新闻了吗？”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发问，引得众人侧目回应。
  “我就是看到新闻才回来的，以前都想不到，我家娃在村里会这么孤单。”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些自责，这是同行者们的心声。
  “最近网上全都是在骂那个……”有人开口后顿住，像在回忆着细节，“对，江临，江老师。”
  “我家孩子打电话，说江老师特别好，还教他们画画。”
  随后陆续有人发声应和，程路也的目光从社交平台的言论上收回，落在和他一同前行的众人身上，青藤村的标识在夜色中依稀可见，那份先前随燥热而来的烦闷，这一刻也被感动取代。
  程路也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黑夜依旧黯淡，却不再那么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