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一把未尝不可。
  Omega将电脑还给对方，又故作犹豫地沉默了片刻，等待对方先按捺不住。
  事实证明他很懂得揣摩人的心理，陈叙池不确定对方的意思，在等待了三分钟后，终于开口问道：“可以和我去一趟吗？”
  语气多了几分请求，听起来很虔诚，不用看，沈晟舟便可以想象到对方那双黑色的亮闪闪的眸子，像是趴在自己膝盖上乞讨的小狗。
  Omega嗯了声，“但你要告诉我你的所有，包括上次胜冕企划案涉嫌抄袭，是不是你做的？”
  沈晟舟还记得，上次在澳洲，自己问对方的问题，得到的避重就轻的回答，这次显然是个刨根问底的好机会。
  黑暗让人更有勇气剖析自己，将过去的所有好的坏的一并展示出来，看不到旁听者的神情，也就变得肆无忌惮，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伤疤被揭开的疼痛，在这瞬间变成了一种别样的快感。
  这么几年里，陈叙池没跟自己在京城认识的任何人说起，那些人都知道这些，只不过把当事人的叙述当成笑话而已。
  Alpha不甘心将自己的尊严踩碎，作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但现在不同，至少陈叙池希望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能够和那群公子哥不一样。
  于是男人开口，语气云淡风轻，叙述的故事却是沉重的。
  “我妈年轻的时候在酒店打工，后来和陈冕谈恋爱，于是有了我。后来陈冕对她失去了新鲜感，连我的存在都不在乎，直接离开了……”
  沈晟舟格外认真地听着，他从没想过严翊酩所说的“苦”是这种。
  小陈叙池从一岁到十八岁的人生，在Omega面前徐徐展开。
  那段时光是贫穷的，在会漏风漏雨的小出租屋里，母子相依为命，闻盈一天打三份工，经常累坏身体，陈叙池长大一点后，也常去兼职，减轻家庭负担，即便如此成绩依旧是名列前茅的。
  一直到十六岁，缺失了他人生的父亲出现，扬言要带他认祖归宗，陈叙池自然是不肯的，两年时间，似乎比前十六年更加漫长，闻盈过度劳累，得了胃癌，少年不得不向陈冕低头，求男人出资治疗母亲。
  闻盈最终也没有痊愈，而是在少年十八岁离开，陈叙池按照曾经的承诺，跟陈冕回了陈家。
  陈叙池能成长为今天这样，让沈晟舟感到惊讶，不过细想一下，也应该是这样，Alpha对陈冕恨之入骨，复仇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和活下去的动力。
  将所有的故事全盘托出后，心头的忐忑才再度涌了上来，陈叙池害怕听到对方的嘲笑和讥讽。
  在寂静的夜里，风声和机械零件的动静交错，Alpha却将细小的声音全部屏蔽，只听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第44章 为自己打算
  风透过没关好的窗子钻了进来，缓解了Alpha的窘迫，他听到旁边的人问：“所以你要报复陈冕？”
  没有嘲笑，没有讽刺，只是单纯的疑问。
  这让陈叙池像只松懈了的刺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于是坦荡承认。
  Omega皱眉，接着问道：“那成功之后呢？”
  陈叙池所说的一切，都在复仇成功后戛然而止，那么无边痛苦被摧毁后，是否会迎来新生呢？
  Alpha愣了，没有立即回答。
  从前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子弹，只有将敌人杀死，才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沦为无用的废铁。但现在在沈晟舟的话语中，他竟然开始设想未来。
  “我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吧。”陈叙池想了半晌，这么回答，尾调像是在叹气般。
  “我能答应你，是因为这件事对我有利，”沈晟舟透过黑夜，转过头去看自己身边的人，声音像是敲打在玻璃上的雨点，“但这件事除了让你感到一瞬间的痛快，还有其他的好处吗？你不是很精明吗？让你自己的后半生过得幸福点，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吗？”
  怎么能在大仇得报后，甘愿行尸走肉般活。
  Omega并不想要让对方停手，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劝陈叙池多为自己的后半生做打算。
  在寂静的夜里，明明有冷风吹过，但Alpha却觉得莫名温暖，心脏像是被人妥帖安抚，导致跳得过快，声音回荡在耳膜中沸反盈天。
  沈晟舟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话全部说完后，便躺回了被子里，翻身背对着Alpha，打算睡觉。
  他不指望这人现在就能够茅塞顿开。
  在Omega看不到的地方，陈叙池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背影，等到终于看够了，便也躺了回去，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人感到莫名安稳，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温暖的那间出租屋里。
  Alpha想，怎么会有人这么矛盾，明明自诩是个唯利是从的Omega，却能善良到一板一眼劝自己的交易方，多为以后的人生打算。
  之后的几天里Alpha一直在积极配合治疗，加上沈晟舟的安抚，这次痊愈得很快，赶在原定去市北的日子前，出了院。
  当天是个久违的晴天，但因为次日要去探陈冕的馆子，而让人无心欣赏。
  沈晟舟忙着回工作室处理事务，和陈叙池约好，晚上回去再商量明天的具体注意事项。
  查账的事暂时有了点情况，他必须亲自去看看其中有什么猫腻。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室内烘烤着，变得温暖，办公室里的电脑亮着屏幕，男人坐在桌前，眉头蹙着，认真地在浏览屏幕上的数据。
  Omega只觉得寒冷从自己放在键盘上的那只手，蔓延到了自己的全身，似乎将他的血液都冻住凝固，让他的大脑运转迟钝，甚至无法去多想。
  前几日的账目问题，他留了个心，又让人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但离真相还是太远了些，暂时无法确定是谁在其中作梗。
  即便如此，也让得知真相的沈晟舟，顿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这些人中，他一个都不愿怀疑，事到如今，Omega不得不继续查下去，给所有资助自己项目的人一个交代。
  那天沈晟舟晚了点才回去，原本想和Alpha在手机上交流，却碰巧在楼道里碰到了对方。
  陈叙池看到Omega有些失神的样子，又想起了那天项目审核员的话，试探性地问道：“公司怎么了吗？”
  后者掩饰性地摇了摇头，还是没能信任他。
  Alpha知道对方对自己还是有些戒备和疏远的，也只好换了话题，“明天的事很复杂，我那儿有很多地图和资料，当面讲可能更清晰。”
  他没告诉沈晟舟，自己从阳台上看到对方下车，便出来等在了这里。
  Omega思忖片刻，点头答应了，毕竟陈冕手里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定会有风险，计划越缜密越好。
  这是沈晟舟第一次走进自己对门的这间房子，里面没有难闻的Alpha信息素味，所有的家具都呈现出沉闷的色彩，令人感到一种压抑。
  灰色的茶几上摆着张图纸，上面压着打印出来的文件，长长的边角耷拉下来，落到藏蓝色的地毯上。
  陈叙池带人走过去，示意Omega坐下，自己去一旁倒了两杯水，递给对方。
  沈晟舟的注意力都在那张地图上，上面将市北区画得细致，用红色圆圈圈起了那个叫“暮云”的店。
  他好奇陈叙池是如何在短短几天内，就弄清了那个馆子的具体位置和名字的，于是接过了水杯，抬头毫不避讳地问道：“这东西从哪弄来的？”
  Alpha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内心纠结着是否要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理智上是不被允许的，但对方既然已经答应帮自己，也许自己应该有些诚意。
  “我派人去那边看了几天。”
  Omega点了点头，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上面的各种资料上，是这栋建筑之前的租客，最后的时间停留在三年前，租它的人叫秦峰。
  “确定就是这家吗？”他问道。
  陈叙池点了点头，“派去的人在周边打听过，里面到了晚上很吵，而且经常会有人喝醉了被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送上车，有时会和周边的邻居起冲突，但最后都是暮云用钱摆平，因此周围的商铺积怨已久。”
  沈晟舟右手虎口掌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思考的样子，片刻后缓缓开口：“那明天我们要怎么进去？里面的人应该有认识我们的。”
  闻言，Alpha马上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因为是娱乐场所，所以人流量大，对身份管理不算严格，我们只需要糊弄一下就可以，衣服和易容我都准备好了。”
  沈晟舟对对方周全的计划很满意，没挑出任何毛病，两人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将全部计划捋了一遍，Omega便也要起身离开。
  “明天大概几点来你家准备？”站起身来，沈晟舟转过头问道。
  Alpha也跟着站起了身子，对对方突如其来的离开有小小的意见，却也没说，只是抿唇，公事公办地答道：“吃过午饭吧，乔装的时间可能要长一点，一直到晚上才能完成，然后去市北。”
  Omega点了点头，视线里的男人已经站到了自己身旁，开口问道：“现在就要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