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才发现文少贤在他离开公寓后就发送消息过来。
  “你身体不舒服吗？”
  “是我太急了，下次不会这样。”
  “答应的事我会为你做到，法院见。”
  隔了数个小时，凌晨最新一条消息。
  “我在想你。”
  柯志丞在对话框输入：“我反悔了”，却迟迟没有点发送，想了想直接删掉。
  如果这件事能顺利解决，和他文少贤耗一辈子也未尝不可，他值不值得相信，这一次就让结巴帮他选。
  在庭审前连下了几天暴雨，郊外的一处厂房坍塌。
  柯志丞半梦半醒间，一滴水掉在他的眉心。
  他猛然坐起，眼前是一张红肿的不成样子的脸。
  “疯子……你……”
  黄以峰一把抱住他，把脸埋进柯志丞的颈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我向你求救，你都不理我……”巨大的恐惧下，他已经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
  柯志丞手抚住他的后脑，将人紧紧抱住：“别怕，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等他情绪稍微稳定，柯志丞才仔细检查，还好都是外伤。
  “是谁绑走的你？”
  黄以峰一双眼睛滴溜乱转无法聚焦，回忆对他来说像是反复鞭打，抑制不住得抽搐：“是野狗，一定是文少贤，他怕我们出庭，我就是死也要拉他们下水。”
  “你确定看到的是他？”
  “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你不相信我？”黄以峰的眼睛瞪大，布满血丝。
  柯志丞抚着他的胸口：“我当然相信你。可他答应我会帮我们指证……”
  一听到两人又见面，像点燃炸药引线，黄以峰突然暴跳站起来，他双手捏住柯志丞的手臂，力气之大仿佛要把他骨头捣碎：“你还信他的鬼话！姓文的特么一直在骗你，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乖乖仔，文少贤是医学院老大，短腿的脚就是他让人打断的，结巴难道就白死了，我们三个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年的外人！”
  柯志丞扶着他坐稳：“给我冷静下来，黄以峰！”
  “冷……冷静，老柯，你信我，你要相信我，文少贤不是好人，他们打我，蒙住我的眼睛，把我捆绑在石柱上……不会放过他，不能放过他……”黄以峰情绪始终不稳定，低声自言自语。
  鉴于他精神状态，会成为辩方律师的攻击对象，控方不建议出庭作证。
  庭审日如期而至，柯志丞独自坐在等待区，眼睛始终盯着门口方向。
  直到流程结束，法官宣判证据不足，三人当庭释放。
  沮丧、失望情绪交织柯志丞已然麻木，果然，他又在撒谎。
  文少贤失约了。
  这一别就是六年。
  第30章 忌日重聚
  一年中只有在这一天, 柯志丞表情严肃，着装整齐，放弃夹脚人字拖, 换上一双黑亮皮鞋，熨平西裤和衬衫褶皱，抱着一束粉天使百合，阔步走在笼罩着森森凉意墓园中。
  韩以峰人已经先到, 弯腰细心擦拭墓碑上浮灰：“今日天气挺好, 是你喜欢不热不冷的温度, 我早上出来的时候踩到一坨狗屎, 最近老是倒霉运。那王八蛋又出现了，老柯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结巴，你说我该怎么办？”
  柯志丞摘下太阳镜, 利落地折叠挂在胸前的口袋：“趁我不在, 和结巴告我的状，你皮痒了？”
  “一边去，老拿这些小事烦结巴。”把人推开, 柯志丞接过他的手帕, 继续帮邓安棉擦拭遗容照片。
  黄以峰摸着脖子撇嘴：“结巴最温柔，耐心听我发牢骚, 才不会觉得烦, 是不是？”
  柯志丞一拳怼在他肩头：“听你这话的意思, 是说我脾气不好！你他么……”
  黄以峰灵活闪避，指了指碑上微笑的人脸：“别打我，结巴看着呢。”
  两人装腔作势对峙间，远处一传来厉声呵斥。
  冰冷的枪口对准他们。
  “那边的两个小混混, 住手！我是南安市公安局重案组李博，麻烦你们倆出示一下证件。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黄以峰不明所以，条件反射举起双手，等那位警察走进，看清他的脸，眼泪翻涌不止，他直接扑到硬朗的胸膛里：“短腿……是你，我……太……我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
  多年过去李博看上去沉稳很多，身材越发强壮，精瘦有力。多次生死时刻历练以为自己坚强到看淡生死，但在这两个人，不……是三个人面前，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黄以峰甚至哭出了声，短腿也不忍心把他放开，就着这个姿势和柯志丞用眼神打招呼：“好久不见。”
  柯志丞表面情绪起伏不大，却始终握紧拳头：“你死哪去了？”
  黄以峰这才反应过来：“对呀，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现在做什么。瞧我这瞎眼，你当了警察，好威风，以前你就喜欢推理查案。总算是求仁得仁。”
  短腿侧头，深深望向墓碑：“是因为结巴，我一定要知道是谁害死他。”
  病床上的李博被父母接回老家，顺便办理休学手续，养伤一年，期间他努力做康复训练，将长短腿毛病调理好，决心报考警校。
  毕业之后分配，他向上级极力争取回到南安市，不要命地追查每一件案子真相，侦破多起大案。因为知道他腿曾受过大伤，这位辣手神探，也有另一个外号铁拐李。
  “酷啊！比短腿帅多了。”黄以峰放下酒杯，调侃似地推了推他。
  柯志丞点头同意。
  李博不好意思地拿起一串羊肉，吃了一大口：“还行吧，不过，老柯，你可得注意，你在我们局里可是上了红榜的狠角色，上头已经下命令盯着你。起码这一段时间，手脚干净点别再闹事。”
  黄以峰白了他一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老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当了警察还真上纲上线，把兄弟当賊。
  李博一脸愧疚，但也不禁好奇：“老柯，是怎么会变成野狗？这个称号当年明明是文……那个人。”
  “因为柯志丞带着那块牌子，打架出手又狠，大家都误把他当作野狗。他的照片被当地一家小报社刊登，然后还被你们警察叫去问话。指认过后确认他不是，但也没人帮他澄清。后来走到哪里大家都叫他野狗。”黄以峰一口气讲清楚前因后果。
  这家店的烤串和印象中红姐那家完全比不了，也或许是因为吃东西的人心境改变，味道天差地别。
  三个人更多是喝酒，畅聊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过说得最多的还是黄以峰奋斗史。从一个小职员，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混到地区经理。
  不过，这酒量还是最差的，黄以峰最先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柯志丞指纹解锁，替他接通视频电话。
  半个小时后，一个瘦高的男孩从出租车上跑下来，表情焦急：“峰哥，你醉了，有没有觉得难受。”
  黄以峰被他扶起来，看清来人，十分不耐烦把手甩开：“你来干什么，扫兴。滚，我和老柯他们聚聚，别来烦我。”说着他又举起酒杯：“喝……我们再来。”
  “来个鬼！店都快关门了。今天就到这，散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店家准备打烊等得打瞌睡。柯志丞眼神瞟向窘迫的男孩一眼，单手把黄以峰拉起：“别耍酒疯，老实跟你朋友走。”
  黄以峰整个人醉得像块烂泥，趴在男孩身上，一边走一边嘟囔：“老柯，我舍不得你，开心……柯志丞……别走……”
  帮男孩把人放进车后排座椅，男孩随后坐进去，自然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们离开后，李博揉了揉眼睛：“他……他们，是那种关系？”
  柯志丞结了账，收起手机，十分坦然：“嗯，疯子喜欢男人，我可能也是。”
  李博退了半步，捂住胸口，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文哥，文少贤！”像发现什么天大秘密，难怪觉得当年他们倆相处怪怪的，每次文少贤来学校都给他买伴手礼。最后还住在一起，一切事情串起来有了合理解释。
  柯志丞没否认。
  李博搓手：“我见过他。其实，刚疯子在，我没提。”
  严世彬医闹的事情，是李博负责追查。本来也是要询问柯志丞。
  “结巴死的时候你和我亲眼看到他有不在场证明。而黄糖到现在也没有被列为违禁药品。只不过生产困难。虽然打着野狗的旗号，文少贤他从来没有直接参与过买卖，涉及人数庞大取证困难，所以最后就不了了之。”李博工作后，借职务之便把卷宗都翻烂了。
  柯志丞看向远处路灯，回避视线：“你平白无故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李博顿了顿：“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他住四季云顶五号楼908，和我住一个小区，挺巧。”远处车灯亮起：“我叫的车来了。下次有时间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