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的今天，陈力冲恍然发觉自己和这几个兄弟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中。
  “这种气体遇明火易发生爆炸，以这个速度会很快渗透到整个工厂。”文少贤轻描淡写说明情况。
  手下众人惊慌，四处寻找可能的出口，最后还是无奈对陈力冲投向期待的目光。
  他们的总经理表现淡定得异常，抱着手臂，稳靠坐在操作台上：“趁还有时间，不如我们也叙叙旧。”
  文少贤大手帮着怀里的人堵住口鼻。
  柯志丞扶着他的手臂慢慢放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快要被身体上的疲惫淹没，多年来一直想知道到的那个答案近在眼前，他努力地睁开眼皮：“你还记得有一个人叫……邓安棉吗？”
  “呵呵……啊哈哈……”陈力冲放声狞笑停不下来。
  就连身旁手下员工都一脸惊恐，摸不着头脑。
  分明是嘲讽的笑容，柯志丞却嗅到一丝哀伤。
  男人突然停止，眼神聚焦：“你以为他是什么受害者吗？我们才是！”
  陈力冲步步逼近，看到文少贤手臂举起，还护在柯志丞胸口，僵硬地停下脚步保持距离。
  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柯志丞，你为了什么所谓的兄弟情谊，不顾道义出卖了医学院野狗一伙人，你让全社会向我们泼脏水指责。”
  “你害得文少贤被他爸送去精神病院，曹桂没有人约束行为越发暴力出格，马上就要挨枪子。宫顺爸妈也因为受不了舆论压力车祸身亡，唯一幸存的儿子在临死前还特意帮你抹除了欠帐。你毁了我们所有人的一生。”
  “你有没有想过邓安棉为什么会一次次接近我，因为有些忙只有我能帮。”
  “够了。”文少贤打断了他的歇斯底里：“我放你出去。”
  陈力冲摇头，此刻他最不能接受得就是这个人的怜悯，嘴上不停：“他继母怀孕初期，最怕什么摩托车剐蹭，孩子很容易流产。我说了这个提议，他高兴的不得了。”
  柯志丞手颤抖地扣在一起，气血翻涌，头垂落在文少贤的颈间，意识混沌不清：“往死人身上泼脏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不准说结巴坏话，你没资格……”
  他此刻难以置信和愤怒的反应正是陈力冲想看到的。
  “真相难听？我也可以撒谎骗你。”
  文少贤盖住柯志丞的耳朵，虽然此刻他也听不到什么，按下遥控器，卷帘门缓缓升起，所有人一窝蜂地朝着晨光的方向跑去。
  陈力冲不慌不忙地伸进裤兜，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输入了一段文字。
  “只要我把这条短信发出去，揭露黄糖制作者是你文少贤，我背后的那些投资大佬们不会放过你。下半辈子再也不会有安稳的生活，睡觉都要睁着眼睛。”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陈力冲并非危言耸听，黄糖配方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金矿，对这唯一的钥匙自然是趋之若鹜。
  文少贤抚摸着怀里人头顶碎发，眼眶泛红。
  “随你便，滚。”
  转身前扬起手臂一抛，文少贤稳稳接住，摊开手掌，原本挂在柯志丞脖子上那条狗形项链躺在手心。
  陈力冲仰起下巴，嘴角向下，抹掉眼尾一滴晶莹剔透泪珠。
  “文少贤，你不配当我们大哥。”
  第102章 住院的人
  冷热交替, 一会儿像是置身于冰窖，一会儿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炙烤，四肢无力, 就连抱紧自己都做不到，上一次睡了这么久，醒来时柯志丞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索性就不想睁眼了。
  “文哥和余思均在那房里干什么, 不让我们听。”
  李博的声音憨憨地, 带着八卦的意味。
  黄以峰攥紧手里的刀, 狠狠插在果盘里。
  李博呲牙, 好像扎在自己身上：“我让你帮老柯削皮，没让你刺杀苹果，我来吧。”
  把果盘接过来，李博重新挑选了一个形状更圆的, 刚一下手, 果皮就断了一节，他手臂肌肉发达，做不了精细活：“那倆人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但说实话, 他们看着挺般配，长相虽然有点像, 但小余可比咱家这位……”
  李博一抬头和床上的人四目相对, 声音卡在喉咙里。
  “差远了。”
  “哼哼……”他头顶冒凉风, 挤出一张笑脸，和黄以峰合力把人扶起：“老柯，什么时候醒的。”
  柯志丞眼神如刀：“从你说我应该增肌二十斤。”
  “柯老大，八成是听错了, 你这身材正是完美，瞧这肌肉线条。”李博懂事地捏着他的肩膀。
  柯志丞猛然抬起手臂。
  李博下意识缩成一团紧闭眼睛：“打人不打脸，胸也不行，我心肌缺血，手臂也不行，我还得抓贼。”
  那也没有地方能打了，李博等了半天，睁开一只眼睛偷瞄。
  柯志丞拿过他削的半个苹果，大口吃了起来，晕倒这么久，错过好几餐，柯志丞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一直是你们俩在这儿？”
  “嗯……”李博点头后又摇头：“文哥守了你好几宿，刚离开一会儿。”
  “谁说的，他缠着我家小余说好久了，我看没安什么好心。”黄以峰脸拉下来，像一尊蜡像。
  李博打趣：“呦，这下成你家的了，之前不还口口声声说不想负责？”
  黄以峰脸一红：“他为救我遭了不少罪，这次也是他把我从爆炸中拖出去。”
  “爆炸？”柯志丞发觉自己好像错过很多事情。
  李博看他吃得很香，也给自己扒了根香蕉：“在你昏迷的时候，工厂內一些地方设备打火发生爆炸，好在文哥打开出货口，气体的浓度稀释，威力减弱，否则只怕会波及开发区里的其他公司，造成更大伤亡。”
  蒋义和几名警员在外围听到爆炸声，看到里面的员工和武装分子四散逃跑，意识到出事，赶紧打电话呼叫消防和总部，他们率先冲进去，救下被堵住口眼的李博。
  “陈力冲跑了？”柯志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幕。
  “人死了，不过还没找到尸体。”李博说得很淡然，就像面对工作中最普通不过的案件：“他在逃跑中开走了文哥的车，行驶到桥上的时候方向盘失灵，冲进海里。”
  “那辆打捞上来的车，经过鉴证人员分析，是有人动过手脚，目前也没找到嫌疑人，你有没有……”
  “你怀疑我？”
  李博摇头：“当然不是。”
  黄以峰在一旁帮腔：“他怎么会怀疑你呢，这么阴的行事风格，是谁不是很明显吗？”
  病房门被推开，吹来一阵冷风，文少贤幽灵般地现身在门口。
  “不是他。”
  文少贤之所以一直回避那些旧人，是因为不想亲眼看着他们在一条错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嘴上不说，实际心里很在意那几个兄弟，一次次纵容和包庇，到最后他们反而都在责怪文少贤铁石心肠，抛弃了自己。
  文少贤一生的牵绊不多，每一个人都很珍惜。可惜，来不及。
  柯志丞说得异常果决，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坚定的选择和信任才是爱这个人真正的方式。
  “知道了，我会调整新的调查方向。”
  个性简单直接，他们这个柯老大不屑也不会因为私情颠倒是非，他的内在有一架天平，良心压秤，李博从不怀疑。
  “还有一件事，知道结巴死亡真相的人除了精神错乱的曹桂，其他两人都死了，你有没有从陈力冲那里问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是李博一辈子的追求，一旁的黄以峰也擦亮了眼睛。
  长久的沉默，相处的回忆像是走马灯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唉！”黄以峰有些失落：“那你休息，我出去走走。”
  其余两人看着他扭捏的步伐，心知肚明。
  “肯定是惦记他那小男朋友。”李博直接戳破：“我准备回局里了，工厂的名单上还有一些涉事人员没有抓捕到案，忙得很。”
  “文哥，走了。”打过招呼后，李博退了出去，把门缝关得严实。
  文少贤熟练地立起餐桌，把手里的美食包装盒一一拆开。
  柯志丞拿起一个包子，塞到他嘴里。
  文少贤接过，楞楞地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神情有些恍惚讶异：“你怎么还关心起我，不会是脑子烧坏了？”
  他伸手去拍警铃，召唤医生。
  居然是认真的在问，柯志丞一把抱住他的手腕：“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文少贤顺势抚摸皱皱巴巴小脸：“好……是好，只是你平常贪吃又护食。”
  柯志丞拉着衣领，把他的脸凑近。
  这个动作文少贤倒是挺习惯，低眉看着他笨拙地吻在自己唇上。
  随后睁开眼睛：“即使外面所有人都误解你，没关系，我会相信。你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是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