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声像是空谷传音，余音不绝，周围邻居都打开窗看热闹。
  只有那一扇始终紧闭。
  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颜雅红着眼睛，上半身快要探出栏杆招手：“他爸爸让你们进来，快，孩子回家。”
  原本以为人会在书房或者卧室等他们进去请安，谁知道文业就等在玄关，背着手，国字脸，比文少贤更粗犷，也更严肃。
  唯一像得地方是眼睛，深邃显得心事重重。
  “叔叔，您好，我是柯志丞，是一名文身师。”柯志丞把从垃圾桶捡回来的伴手礼举起。
  文业接过，把储物架上的几套款式相同的衣服拿起来，腾出空地，稳稳放好。
  “刚才楼下有个精神病跑出来大喊大叫，您别害怕，被我打跑了，您没听见什么吧？”
  老人摇了摇头：“我最近耳朵出了毛病，没听见。”
  “叔叔多善解人意，你学着点。”柯志丞怼了一下文少贤。
  午饭时间，文少贤一直坐在书房，严雅把饭菜直接拿进去，这么久不见想多陪陪儿子。
  柯志丞嘴巴不停，吃得最多说得也不少。
  文少贤洗衣服一定要分类，裤子只能和裤子一起洗，就连衬衫和外套都要分开。
  “有一次我故意把内裤丢进他的衬衫里。”
  颜雅笑得合不拢嘴：“文文要抓狂了，之后呢？”
  柯志丞把嘴里的饭艰难咽下：“跟我板着脸生气，不做饭了，晚上我饿得睡不着，把他踢醒一起去吃夜宵，发现了一家特别美味的小吃店，等颜妈妈你再过来，我一定带你去尝尝。”
  “真的阿，那我一定要去，过几天就有时间去。”颜雅好像真得很期待，拿出手机查看日历。
  书房里笑声阵阵，餐厅桌子上，只有一个老人孤独的背影，面前是拨出来小碟子菜。
  若干年前他厉声咆哮不准文少贤上桌吃饭，如今易地而处，多少也能体会到一个幼小的孩子曾经遭受过多么大的伤害。
  有些伤痕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傍晚，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新闻频道。
  颜雅拿着相薄给柯志丞看，指着穿白色衬衫超短裤小男孩，这是他多大时拍的照片。
  其中绝大部分的背景都是他住得那个小房间，还是女人进去抓拍，不是读书就是在做实验。
  柯志丞私留了一张他望着窗外的麻雀，构图把两双喜欢自由的眼睛完美定格。
  “你工作怎么样？”
  这是见面之后他们父子间的第一次对话。
  文少贤呼吸平缓：“已经正式复职上班。”
  “累吗？”文业把老花镜摘下来，一双褶皱的大手搓了搓脸，又重新带好。
  “看诊，开药，药品检测，日常就是这些，您不是也知道。”
  文业扶着后腰，慢慢走回了卧室。
  晚上两个人挤在文少贤的单人床上，其实有别的房间，只是对于文少贤来说这是最熟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
  一直侧躺，柯志丞手臂有点麻了。
  他下床想活动一下，刚走出客厅，看见主卧房门开了一个缝隙，露出一双眼睛，迅速地移开。
  确定人是他而不是文少贤，文业才推开门走出来。
  老人向他招了招手，柯志丞跟上他脚步，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文业让他坐好，回头在柜子里翻出药箱，把一瓶自制的跌打酒放到他手心：“孩子，你这脸是他打的？”
  “不是。”也算是，他亲的。
  “不能这么纵容这种暴力行为，他打过你多少次，有没有向人求助，你家里人知道吗？”文业边问边摇头：“你是个乖孩子，听我一句劝，还是尽早离开他。”
  居然会有人以最恶毒心理揣测自己的儿子，柯志丞也算是见识到人这个物种多样性了，其实也不是想调节父子倆的关系，只是觉得亲情这一环节，文少贤一直是缺失的，想帮他弥补遗憾，如今看来不是所有亲情都值得维系。
  柯志丞把药交还到纹路斑驳的掌心。
  从老家回来后，文少贤一直睡不踏实，这天夜里他醒来身旁空虚，他害怕柯志丞会受老人的影响厌恶自己，紧张地支撑起来，想要下床找人。
  柯志丞恰好推门进来，慢慢地走向他，扶着床沿，蹲在低矮的床边。
  文少贤抵着他的额头：“关于我的事，永远不要听别人说，去哪里都要告诉我。”
  柯志丞点了点头，仰头含着他唇珠研磨：“你去找我了，出院后。”
  重伤后的文少贤醒来在一家精神病院，身上被裹住层层叠叠的绷带，手臂也被缠绕绑到背后，日常必须要做的事就是折纸。
  那些日子里，文少贤清醒得时候很少，每天都在注射镇静类药物。
  出于对药品了解，使用方法，剂量，中和效果，慢慢地文少贤开始掌握主动，求助几名专家，在权威会诊下用了最短的时间痊愈出院。
  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他回到九校一带。
  在看到柯志丞第一眼，那种压抑已久的占有欲又重新燃起。
  该死，还是想要！
  文少贤有种心事被戳穿的尴尬，他愣了愣，掐着柯志丞腋下，把人拖到膝盖上。
  双手捧着他的脸，有些恍惚：“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被炙热眼神烫到，柯志丞后倾想拉开一点距离。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抗拒，刺激到文少贤敏感的神经。
  他揽着柯志丞，把人按倒，抬高他的手腕，用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铁丝缠绕在床头的栏杆上。
  柯志丞抬头看了一眼，银色丝线勒红了手腕。
  蜷缩膝盖顶到他的中间：“小变态，我又没说不愿意。”
  柯志丞微启嘴瓣，大剌剌地岔开，全无保留地接受面前这个人。
  文少贤兴奋地埋头啃咬着雪白脖颈。
  他每次这么急躁，柯志丞都跟着紧张，所以很难进入。
  文少贤干脆放弃，专心地和他吻在一起，舌尖描摹着他口腔软肉，像品尝着甜品。
  “疼……”
  文少贤含着他的唇：“哪里？”
  “手。”
  颅内的温度降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帮他解开束缚，顺手拿起床尾的睡衣帮他穿戴整齐。
  “你这癖好……”柯志丞顿了顿：“以后再试试。”
  文少贤连连摇头，拉开了两人距离。
  床空间就那么大，柯志丞把他翻过来：“你不想我跑，你也跑不了，我们俩绑死。”
  说着柯志丞拿来那条铁丝，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腕上缠绕几圈。
  文少贤把脸埋进他的怀里，环抱住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柯志丞无聊地撩着他的发尾：“黄糖到底是什么滋味，很难做吗？”
  “我做，不难。”
  “我要见识一下。”
  柯志丞坐在椅子上，用手臂垫住下巴。
  文少贤竹节般纤长的手指熟练地穿梭在玻璃容器中，操作繁复。
  困得直打呵欠，到最后一步，柯志丞总算看出点门道。
  金色结晶像是树干的枝桠一样蔓延开来，形成放射状。
  “这不就是……”
  文少贤把它投入磨具里，挤压切割变成圆形。
  “我送你的那束油菜花，里面的结晶颗粒就是黄糖，底层的灰色和墨绿枝桠是原料配比。陈力冲如果得到，找行业里任何一名专家都能一比一复刻出来。”
  柯志丞从他手里接过：“我尝尝。”
  文少贤虚晃一枪，依旧扔进垃圾桶。
  这画面仿佛回到六年前。
  “你这么不待见它，当初为什么要做出来？”扫兴，柯志丞又趴回椅子上。
  从他有意识以来，身边的人都不快乐，母亲自缢，文业思念妻子暴躁易怒，仇视身为儿子的文少贤，他发病陷入情绪时最想伤害的人也是自己，他想做出一款药，人吃了会开心的药，拯救自己，也救那些因为抑郁放弃求生希望的人。
  吃黄糖会使人开心，给大家带来快乐，他对人体的伤害没有那么大。只可惜后来的发展超出他的控制，救人的良药变成害人得利器。
  那是他的杰作，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有一丝愧疚。
  文少贤弯腰对着他的脸，轻吻在鼻尖：“我做黄糖的初衷是想治疗坏情绪，但你不用吃，我喜欢你的暴脾气。”
  听着不像夸人的话。
  柯志丞眼睛微微眯起，猛然扯住他的领带将人拉近。
  仰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尖锐的齿尖深陷皮肤。
  末了，柯志丞用舌尖舔舐唇上的猩甜，像刚饱餐一顿的野兽露出餍足的眼神。
  “我属野狗的，会咬人，还喜欢吗？”
  文少贤轻柔地用拇指抿掉他嘴角残留的血迹。
  “你是我的。”
  因为，我才是野狗……
  全文完
  第105章 重回初相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