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作者:
渌弦 更新:2025-09-06 09:01 字数:3429
路晨曦胸中涌起怒火:“他跑了?”
秦富来媳妇无奈摇头:“艺术家嘛,心思不落地,吃不了生活的苦……可怜陈雁姝,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真是看走了眼。”
路晨曦追问:“所以这些年,都是秦渝的母亲照顾陈雁姝?”
“算是吧。陈雁姝疯疯癫癫,不穿衣服乱跑乱尿,晚上还像狼嚎似地叫。他老娘嫌烦,就把她关到离村很远的一个破牛棚里,铁链锁着,早晚送点馊饭剩菜。唉,那日子,真是猪狗不如啦!有乡邻路过,那屋里的馊味混着屎尿臭,根本没法闻。去年年中,秦渝老娘过世了,乡亲们看陈雁姝可怜,才把她给放出来。也是她命里遇贵人,后来村里来了个漂亮的城里女人,看她可怜,在秦家寨细致照顾了她好些天……”
路晨曦立刻猜到:“……您说的,就是后来在榕城卧轨的那个‘高妍’吧?”
秦富来夹着烟点头:“对!对!听县里领导说您想了解高妍自杀的案子。这事儿吧,小沈这两天也确认过了,确实是自杀。她走前还跟乡亲们道过别,都以为她要走了,谁成想……唉,她看着不愁吃不愁穿,咋就想不开呢?”
高妍的自杀发生在陈雁姝死亡三天后。路晨曦推测,无论高妍出现在秦家寨的原因,还是她选择自杀的原因,都与陈雁姝之死脱不了干系。
“破茧案”、“涅槃案”的死者,都是曾遭男友背叛、深陷泥潭的可怜女孩。这与精神失常后毫无尊严、身陷囹圄的陈雁姝境遇何其相似。当活着对这些可怜的女孩们变成一种残忍时,P出现了,终结了她们的生命。
连环杀手通常需要一起案件、一个诱因,来唤醒血液中的嗜血本能,从此愈发熟练,成为冷酷的杀戮机器。
P的信条是:活着是痛苦,死亡才是永恒的极乐。
那么,陈雁姝会不会就是P手下的第一个受害者?
如同染上赌瘾难以戒除,杀死陈雁姝,就是诱发P开始杀戮的起点。他从扮演“裁决者”与“施救者”的角色中找到了快感与价值,由此开启了一系列血腥的“救赎”……
而陈雁姝的死,似乎抽走了高妍最后一丝生念,促使她也选择了自杀。
但为什么陈雁姝的死,会对高妍造成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老秦,陈雁姝到底是怎么死的?”路晨曦问。
“有天晚上,她跑出来疯玩,不见了。大伙儿找了一天都没影儿,最后在山沟水塘里发现……人早就淹死了。”
“在水塘里淹死了?……”
路晨曦眉头深锁,飞快思索着各种可能。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的沈翳,却发现对方也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既怕路晨曦查不出真相,又怕他真查出些什么。
路晨曦毫不躲闪地迎上沈翳的目光,带着逼他坦白的凌厉气势。
然而,沈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帘,起身离开了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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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寨不过是山沟里的小村落,自然没什么旅馆酒店。这两日,沈翳为查案,一直借宿在秦富来家的空房里。秦富来看路晨曦与沈翳相识,自家又没别的空屋,便提议让两人暂时挤挤。
路晨曦知道沈翳讲究多,秦富来提议时,特意留意了他的脸色。只见沈翳表情瞬间空白,僵了一瞬,倒也没明确拒绝。碍于次日还要一同去陈雁姝旧居查探线索,路晨曦便应下了。
待到秦大婶打着手电领两人来到那间空房,路晨曦踏入房间,瞥见屋内装饰,才恍然明白沈翳方才为什么那么尴尬僵硬。
这哪里是闲置的空房!
红烛帐、鸳鸯被,四处倒贴的囍字,床头那幅双胞胎宝宝的挂画——分明是一间为新婚夫妇准备的婚房!
路晨曦僵在门口,打量着满室刺目的红,脑子卡壳了半晌。
“秦大婶……这,不合适吧?”他转头看向正忙着收拾的秦大婶。
第109章 飞鸟与鱼(5)
“有啥不合适?”秦大婶倒是爽朗, “路支队千万别嫌弃!这虽是我儿子儿媳的婚房,但他们常住潭州市里,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两天。家具被褥全是新的, 没用过,干净着呢!”说着,又把一床“鱼戏莲叶”图案的新被铺在床上——那是特意给路晨曦准备的。
路晨曦望着满屋红彤彤的装饰,半天没敢挪步。
“啊……路队长是嫌这帷幔囍字俗气吧?”秦大婶会错了意, “寨子里有风俗, 家有喜事能借喜运, 遇难成祥。这不, 我儿子去年才结的婚,讨个吉利就没摘……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收拾……”说着便踮脚要去摘墙上的挂画。
“不用!不用!”路晨曦忙拦住秦大婶。
本就是借住一两晚,主家为图吉利特意留下的东西, 怎好让人摘去。他违心地挤出笑容, 连说自己也觉得吉利,三言两语先把秦大婶送走了。
房间里,只剩路晨曦和沈翳站在那张挂着帷幔的大红喜床边, 大眼瞪小眼, 气氛凝滞。
静默数秒,路晨曦见沈翳打定主意不打算开口了, 只得认命地走近床边, 煞有介事地按了按床褥:“太软, 睡不惯。”说罢,抄起那床“鱼戏莲叶”的被子,转身就去沙发那边整理铺盖了。
沈翳也不客气,简单洗漱后, 径自走到床边,背对着路晨曦的方向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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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老民警秦富来领着路晨曦和沈翳,先去看了囚禁过陈雁姝的那间小屋。
小屋远离村落,深藏于杂草丛生的荒僻之地。
四周一片荒凉。据秦富来说,这原是由秦渝老娘养牛的牛棚草草改建。陈雁姝突患疯病,秦渝老娘就随意垒上了砖墙,把她锁在了里面。
这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屋,四面石墙密不透风,形同监狱。屋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败的恶臭。唯一的光源,是贴近屋顶开凿的、仅容头颅通过的小窗,窗上早已焊死铁栏。即便没有铁栏,那高度也绝无可能让一个成年人逃脱。
紧靠墙边,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旁边,钉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不过一米长,末端连着脚镣——这便是锁住陈雁姝十余年的刑具。
屋角,一条通往屋外的浅沟散发着浓烈的尿骚与恶臭,应是陈雁姝的排泄下水道。地上散落着腐败的菜叶和馊饭粒。一个充当“柜子”的木板上,堆着几只油泥尘土覆盖的破碗碟,里面残留着发黑发臭、难以辨认的食物残渣——这便是陈雁姝进食的地方。
床板上仅有一张薄如纸的破布毯充作被子,外加一个污黑油腻的枕头,再无其他。
小屋深陷于丛林之中,可以想见,夏天一定有许多蚊虫,冬天这里又因不同水电,恐怕是滴水成冰——这分明是关牲畜的所在。难以想象,陈雁姝这十几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路晨曦凝视着这人间地狱,眉头紧锁。易地而处,他若是秦缪,目睹此景,难保不会对秦渝做出更加疯狂、更加恐怖的事情。
沈翳立在门口扫视一圈,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墙角杂物堆里,半截被削好的铅笔,笔尖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被用过。他走进屋,仔细搜寻可能留有字迹的地方。
在床板底下的最深处角落,几团揉得稀烂的旧纸被砖头半掩着,像是丢弃的厕纸,又似是被刻意隐藏的。沈翳蹲下身,随手捡起根筷子般的小棍,想去拨弄纸团,被身后的路晨曦一把拦住。
“起开,我来。”路晨曦不由分说拿过棍子,将沈翳拉到了自己身后。
纸团被一一摊开、展平。每张纸上都写着相同的字迹:致吾爱秦渝、致吾爱秦渝、致吾爱秦渝……
字迹隽永清秀,落笔沉稳。难道,陈雁姝被囚禁于此的漫长岁月里,也曾有过清醒的瞬间吗?
若她神志真的曾短暂恢复,哪怕只有片刻,看清周遭炼狱一般的环境,明白自身当下的处境,该作何想?
那将是怎样的绝望与悲恸!也许,她也曾想对秦渝倾诉些什么。然而,多年的婚姻,无休止的争吵与辩解,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已说尽。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挽回,如何解释呢?最终,也只落得这开头的一句——“致吾爱秦渝”了吧。
对这样一个曾骄傲、满腹才华与浪漫幻想的女子而言,此情此景,该是多大的羞辱与冲击。与其如牲畜般苟活,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还有这里。”沈翳掀开床板上污黑的破布毯,露出了刻在木板上的字迹,一笔一划,深深浅浅,像是无数次用指甲反复刮划而成: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一个翱翔天际
一个却深潜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