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
坐定观星 更新:2025-09-06 09:12 字数:3278
下口的瞬间,对方骤然僵住了。
帝王安静得像一尊外表滚烫,内里冰凉的石像,一动不动,维持着原来的的姿势,自上而下,箍住赢秀的手脚。
僵持了片刻,赢秀松口,试着推了推殷奂,推不动,他放软声音,选择老实交代:“一开始,我确实是喜欢你的脸,那么漂亮,清冷,不像是人间该有的人物。”
赢秀的声音轻缓,向他描述着自己当时的感受。
初见第一眼,误闯上船的少年刺客被世无其二的美貌剧烈冲击,此后,魂牵梦萦,难以相忘。
“后来,我发现,你不仅长得漂亮,心底也很好,”纵使到了现在,赢秀依旧没有太大改观,“就算别人都说你是暴君,生逢乱世,惟有刚硬手段才能守住国土。”
“……无论你是谢舟还是殷奂,我都喜欢。”
无论是谢舟还是殷奂,门客还是暴君,本就是同一个人,何来二选一?
赢秀不明白,但是既然殷奂这么在意,那他会注意改口。
头顶罩着的斗篷骤然消失,烛光明晃晃地照进来,有些刺目。
赢秀眨了眨眼,终于看清帝王已经起身,隔着一小段距离,戴着短短的金色小斗篷,坐在不远处。
方才动作过于激烈,手炉掉了,帝王屈身拾起来,默默塞进了袍裾里,左右各一个。
他逆着光,昳丽眉眼笼在一片淡沲昏暗中,五官上阴影分明,惊人的锋利美貌。
“——你不是要去看白狼么?”帝王终于开口,声线低哑:“半个月之后,寡人会准备好。”
赢秀见不得他逃避,直起身,挪了过去,双手环住对方的劲腰,脑袋也跟着靠了过去,“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少年命令道:“你给我复述一遍。”
帝王沉默,头顶迟迟没有传来声音,赢秀有些怀疑自己把他的喉结咬坏了,伸手想要检查一下,指尖骤然被按住。
那只大掌攥住他的指尖,不让他碰。
帝王平静地复述:“赢秀喜欢殷奂,喜欢谢舟,只要是我,赢秀都喜欢。”
不对,这才不是他说的话。
赢秀恼了,想要纠正,抬头,对上了帝王温柔清冷的眼眸,湿润,平和,令人想到了某种受伤的小动物终于得到安抚的眼神。
少年的心一下软了。
第76章
赢秀望着帝王的颈项, 冷浸浸的肌理里青筋虬结,凸起的喉结泛着一片淡淡的红,依稀可见两枚齿印。
他顿感心虚, 想碰又不敢, “疼吗?”
帝王敛下眼眸, 长睫低低垂着, 淡色阴影落在眼睑上,轻声道:“不疼……”
赢秀更加心疼他, 翻看记录太医叮嘱的小本本, 紧锁眉头,念叨:“你快躺下, 不要乱动。”
说着,他站起身,轻轻将帝王推倒,小心给他盖好被衾, 还不忘往上扯了扯被角,遮住喉结。
一面给他盖被子, 少年一面念念有词:“你现在不能受寒,出门必须披斗篷,带上暖炉,知道吗?”
穿着斗篷躺在被衾下, 揣着三只手炉的帝王:“……”倒也不必如此。
他刚想开口, 却被赢秀严肃制止:“太医说了,言多伤气,久视伤血,你不许说话,好好闭着眼睛休息。”
少年难得如此严肃, 一脸凶巴巴,帝王无奈,只能由他去。
赢秀恶狠狠地念了一遍小本本,提醒殷奂应当学会照顾自己,好好养生。
他刚要再念一遍,捧着帛书的手骤然被攥住,一股强硬的力道挟着他往内,距离骤然拉近。
被他三申五令不准说话的帝王低声道:“躺下。”
赢秀手忙脚乱地捧着帛书,正要好好说一说对方,却听见塌上人轻声道:“寡人冷……”
帝王漆发披落,被衾下是白色亵衣,半靠在牀頭上,仿佛一块温润冷玉,如月高悬,却又近在咫尺。
听到他说冷,赢秀蹭蹭蹭地转身,跑到外罩房,再出现时,怀里已经多了几个热气腾腾的暖炉。
少年浑身冒着热气,爬上矮塌,一股脑地钻进被衾里,黏黏糊糊地挨着帝王。
暖炉堆放在两人身侧,赢秀腾出双手,抱住殷奂,不放心地问道:“现在还冷吗?”
殷奂道:“……尚可。”
其实,不仅不冷,还热得出奇。
赢秀还是不放心,钻进他怀里,隔着薄薄的亵衣,感受到对方往日冰冷坚硬的胸膛,终于有了些许温度。
他总算有些安心,连忙探出头,伸手替殷奂再次捻了捻被角,温声哄他:“你好好睡吧,我给你唱歌。”
殷奂很不习惯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他忍住异样,轻轻颔首,闭上眼帘。
刺客不会唱歌,笨拙地模仿着从前在小秦淮听到的水乡小调,轻声呢喃。
……走调了。
赢秀毫无察觉,自顾自地哼歌,直听得守在殿外的内监总管一阵沉默。
其实唱得不难听的话,还挺好听的。
殷奂安静地听着,良久,少年轻轻的呢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缓的呼吸声。
——赢秀已经睡着了。
殷奂伸手,将少年严丝合缝地嵌入怀里,环住他的身躯,姿态强势,动作轻柔,宛如猛兽小心翼翼地圈住心仪的猎物。
……
时间一晃而过,半月后,封胥再次进宫,赢秀拉住他,随口问道:“你前阵子不是说你有一只白狼么?”
封胥犹豫不决,仿佛不是很想让赢秀去看。
赢秀随手一拍他的肩膀,封胥略有些僵硬,肌肉本能地紧绷,很快,他便收敛好警惕,漫不尽心地应下:“等我下次进宫,我带你去看。”
封胥没有食言,下次进宫时给赢秀准备好了方士的衣裳,说是寒山观方士近来入宫给太皇太后祈福,叫他混进祈福队伍里,悄悄出宫。
“我们去去就回,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不会有人发现的。”封胥低声对赢秀道。
彼时,赢秀已经换上一身方士的布袍草屐,头戴宽松飘逸的逍遥巾,遮住眉眼,脸上涂了粉,看上去脸色惨白。
一路上还算顺利,队伍出了九天阊阖,在宣阳门依次上了马车,到了铜驼大街,载着赢秀和封胥的马车调转方向,渐渐驰离寒山观的队伍。
马车内,封胥还在喋喋不休地向赢秀描绘白狼的模样,四肢皆白,矫健如雪,赢秀满眼期待,不时发出惊叹声。
说着说着,封胥有些口干,举起茶杯饮了一口,还不忘往空杯里倒茶,递给赢秀,赢秀接过来,毫不犹豫地饮下。
“封胥,你这茶好甜!”赢秀夸赞道。
封胥笑了一下,继续给赢秀倒茶,“那你多喝点。”
“嗯!”赢秀咕噜噜喝下两杯,脑袋开始晃悠,“封胥,你怎么有两个脑袋……”少年话还没说完,骤然晕倒。
封胥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他本是北朝白毦兵的首领,跟随使团来到南朝,作为底牌一直潜伏,筹谋多日,只为救出世子。
如今,南朝皇帝最宠爱之人就在面前,他们总算有了筹码。
什么刺客,什么打败了他们北朝的羌兵,任他武功再厉害,也不过如此,对人半点提防也没有。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封胥抱着赢秀,下了马车,走进小院。
潜伏在暗处的悬镜司暗卫:“……”
那可是我朝未来的皇后,谁允许你碰他了?
封胥把人放在小院最深处的卧房中,锁上房门,对同伴交代了几句,乔装改扮,急匆匆走出了院门,赶着和使团汇合。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躺在塌上的金裳少年骤然睁开眼睛,他没有动弹,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左右张望。
此处很是偏僻,门户都锁得密不透风,看不到外头的环境。
他百无聊赖,继续躺着发呆,那茶水倒是真的挺好喝的,只是迷药的滋味不好喝。
幸好他提前服下了解毒丹。
在小院里待了两日,第三日夜里,赢秀睡得迷迷糊糊,忽闻门外兵戈铿锵声,惊天动地,他眯着眼朝外看去,只看见一排排漆黑的槅窗上透着猩红的火光,铺天盖地,烧红了窗子。
赢秀一下就不困了,连忙翻身下床,他没有鞋履,也没有外裳,只能赤着脚,一身亵衣,疾步走到门边。
门外声响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人正在朝这里奔来,随着一声铁锁落地声,槅门骤然被打开。
封胥满身是血,快步拉过赢秀的手,脸色紧张:“跟我走!”
赢秀没有动,而是轻声问他:“你真的有一头白狼吗?”
封胥怔在原地,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赢秀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他不再犹豫,横刀抵在赢秀的颈项上,低声威胁:“你不和我走,我便杀了你。”
“哦,你骗了我。”
赢秀笑了一下,笑容在满室明灭的火光中显得尤其清浅,令封胥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不等他抵刀更进一寸,手腕骤然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