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蒸腾的气焰消失殆尽后，乌絮酝酿片刻，紧跟着又吐出手臂粗细的水柱。
  “欸，真乖，真厉害。”
  恭世漓对自己的教育成果分外满意，又摸了摸小蛟龙光溜溜的脑袋。
  侧边的小茅屋时不时有响动传来，想必是那三人收拾准备着要启程。
  恭世漓面上笑意不减，对着盘在手臂上的乌絮，低头问道：
  “乌迎他们今日就要启程了，阿絮不去送送么？”
  小蛟龙缓慢地晃了晃尾巴，没听见回应，半晌恭世漓才听见一声极小声的“不去”。
  这声“不去”里夹杂的赌气意味实在过浓，恭世漓笑着轻叹一声，安抚地顺着小蛟龙的脊背捋了捋：
  “不想去，那便不去。在这好好陪着为师。”
  虽未行拜师礼，但在恭世漓看来，这样聪慧机灵的小蛟，俨然已是他的小徒儿。
  乌絮并不怎么有意无意去唤他师尊，他也完全不害臊地一口一个自称“为师”。
  屋外。
  早该在半个时辰前启程，可直至现在，三人仍旧在房门前端端正正站着。
  屈阳舒素来都是几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对他们的安排毫无意见，说几时走，就几时走。
  孟含霜看着乌迎的背影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轻轻搭上好友的肩膀。
  “此去不知需要多久才能返回，要不……去和阿絮说一声再走？”
  光是蓬莱岛耗费在他身上的时间都有足足近半月的时间。
  想到那日他做好那碗难以下咽的面条，一言不发反而耸动着肩膀率先掉进去眼泪……那小蛟龙爱乌迎爱得深沉，怕是又要独自难过许久。
  久久凝视着房门的视线被孟含霜唤回，乌迎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阿絮想来现下是不愿看见我的。”
  当真了无牵挂一般，乌迎最后瞥了眼透过窗子，里边隐约模糊晃动的人影，对着身后二人道：
  “走吧。”
  乌絮一时硬气没出去送仙君他们一程，往后恭世漓再教他的东西，是一个字也没能再听进去。
  小蛟龙的心不在焉过于明显，恭世漓也并无苛责，十分善解人意地道：
  “阿絮今日修炼这般久，想必已经是累了。今日修行，便到此为止吧。”
  乌絮胡乱点点头，目光不加遮掩是冲着门外去的。
  幻化回少年模样，他快步走到门口，在要推门出去时，却又犹豫不决起来。
  顿了顿，他转过头问恭世漓：“他们走了吗？”
  早知这小蛟龙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可惜人确确实实是已经走了，他也不能凭空把人再变出来。
  于是只能实话实说道：“早在阿絮开始走神前，他们便已经离开了。”
  乌絮心中顿时百味陈杂。
  他从未想过，竟有一日，仙君连抛下他出远门，会连声招呼也不给他打。
  恭世漓还记得先前在乌迎布下法阵里看见的朝气蓬勃的小蛟龙，和如今这个毫无生气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拍了拍乌絮的脑袋：
  “打起精神，今夜早些休息。这些天为师教给你的都不过是修行入门的小儿科，从明日起，丢掉你整日看得那些术法秘籍，为师要教你真本事了。”
  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乌絮来了兴致，总算不再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
  他仰头望向恭世漓，好奇问道：“什么真本事？”
  恭世漓点了点他的鼻尖，故意卖关子：“莫要着急，明日便知晓。”
  说罢，他掏出一枚储物戒，戴在手指旋扭了扭，白光一闪，地面上凭空出现一大堆金光闪闪、熠熠生辉的“破铜烂铁”。
  说是稀世珍宝，数量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显得廉价不值钱。但既是济月神君的东西，断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怕是随便拣出一样，都比稀世珍宝还要来得珍贵。
  乌絮蹲下身，随手挑了把嵌满宝石的短匕，五光十色的亮光映在眸子里，愈发得耀眼。
  小蛟龙细白的指尖甫一挨上去，它便似是感应到什么般，“嗡嗡”发起阵鸣。掂在手里，份量不轻。
  “这些都是我游历天下以来，四处寻来的宝贝。如今你既是拜了我为师，做师父的，自然也得拿出点诚意。”
  恭世漓双手负于身后，绕着小蛟龙和“破铜烂铁”走了圈，“随意挑选上几样喜欢的，便当做是为师赠予你的赠礼吧。”
  拜师礼，照理说应当是做徒弟的给师父送，哪有师父送徒弟的道理？
  然而恭世漓这般说，乌絮对这其间的规矩也是从未听闻，恭世漓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摆在眼前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于是乌絮毫不客气地在里边挑挑拣拣，连同一开始看上眼的那把短匕，统共挑走了三样宝贝。
  对于小蛟龙拿走的几样东西，恭世漓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不见丝毫心疼，甚至分外大度地附赠乌絮较他那枚，空间小上些的空间戒。
  第56章 洞天福地
  握着空间戒， 乌絮心中竟蒸腾起几分如今当真是要步入修道的门槛，紧张，又不少兴奋激动的情绪。
  空间戒硌着掌心， 乌絮感受着上面的圈圈纹路，问道：“真的都给我了吗？”
  恭世漓略一挑眉：“还能有假不成？”
  他平日看上去虽是不着调了些，却不至于去欺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屁小孩儿。
  得了承诺，乌絮方才握得更稳当些， 也不摆架子， 十分上道地放甜声音，道了句：“谢谢师尊。”
  这一声师尊当真是甜进心坎儿去，恭世漓暗自感叹一番，后悔在阵法里初见小蛟龙就心生怜爱时， 没有第一时间缠着乌迎让他把这可爱的小蛟借给自己玩……养上一段时间。
  呼噜了一把小蛟龙毛茸茸的脑袋，恭世漓勾唇一笑， 道：“今日还想做些什么，为师一并带你去做。明日起， 可就要好生修炼了。”
  去人界的集市逛逛， 吃一顿康曲城价格最昂贵的那家酒楼， 亦或是到他先前去溜大鹅的河边戏水……
  乌絮摇摇头：“没什么想做的。”
  他既是这般说，恭世漓自然也不好强求，觉得这小家伙还是和自己太过生分了些，只能叹了口气， 顺带再呼噜一把蛟龙：
  “好吧，那阿絮便在屋子里歇息着， 明日一早为师来叫你起床。”
  乌絮点头应下，送恭世漓一路走到门外，合上门隔绝对方依依不舍的眼神。
  他独自一人在屋内神游在外地不知做了些什么， 夜色逐渐加深，便梳洗一番上了榻。
  分明身下还是涧山道熟悉的那张竹床，身上盖着的，也还是那床绣着“空谷听雨”图样的绣被，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由于仙君态度的突然转变，这段时间他掉得眼泪太多，现如今躺在榻上心里难过，也再哭不出来，只是默默盯着头顶房梁，心道：
  这是仙君不辞而别的第一夜。
  翌日晨。
  昨夜不知几时才睡着，身边有响动传来，身子被人扳着轻柔地晃来晃去时，乌絮还睡得极深。
  瞧着没有丝毫要睁眼意思的小蛟龙，恭世漓面露无奈，伸长了胳膊去揭乌絮严丝合缝的上下眼皮。
  配合着又晃了晃，恭世漓拔高了声音：“阿絮，起床了！”
  “唔……”
  总算是有了回应，见小蛟龙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恭世漓神情顿时柔和下来，接着道：“阿絮，还记得昨日为师说了什么吗？”
  乌絮借着恭世漓拽他手臂的力道缓缓坐起身，脑子尚且还没转起来：“什么……”
  “要教你真本事呀！太阳都晒屁股了，快别赖在床上，跟为师一块去个好地方。”
  恭世漓一口一个阿絮的叫个，恍惚间乌絮还以为身边让他起床的人还是仙君，愣了好半晌才慢吞吞下了床，拾掇穿戴整齐。
  穿衣裳靴袜自是没什么困难，难倒乌絮的，是束上一个看的过眼的头发。
  尝试几遍都是歪歪扭扭、松松散散，两只胳膊举得又酸又困。
  这些琐事先前仙君都会一丝不苟替他打点好，知晓小蛟龙不会束发，也从未让他自己动过手，乌絮坐在铜镜前，眨眼的功夫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垂于脑后。
  也不知仙君是如何做到的。
  注意到小蛟龙似乎遇见困难，恭世漓只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
  “嗯……欸，这一缕怎么又掉下来了？”
  “嘶……”
  “莫要着急，很快成了。”
  “啊，疼疼疼！扯着头皮了！”
  “……”
  一阵兵荒马乱下来，那一根发带捆在乌絮后脑勺上的东西，惨不忍睹，甚至还不如一开始几回束成的。
  “……”乌絮揉着隐隐作痛的头皮，瞧着铜镜里自己不忍直视的模样，“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涧山道位置偏，一般也不会有来客，丢不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