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我的功劳，你们父子二人恐怕转世再投胎都没得再相见的机会。如此，还不感恩，自发效忠于我？”
  乌絮尚且还沉浸于有生之年竟能看见亲生父亲的震惊，以及眼前所见当真为真，这二人莫不是合起伙来诓骗他的怀疑之中，两种复杂情绪交杂，恭世漓的话也只是成了阵风轻飘飘吹过了，一个字没落入耳朵里。
  第62章 敛骨吹魂
  奚鸣倒是听见了恭世漓表面听起来好似好友间亲昵的玩笑话， 实则毫无保留展现出野心的一番话，只是究竟是敌是友，即便死了几千年， 他也还是能够分辨得清，听在耳朵里，不想回应罢了。
  如今父子二人都在他手里攥着，他那几位难缠的同僚没追上来之前， 轻易是翻不起浪花。
  对于两人不约而同的无视， 恭世漓倒也没太过在意，兀自离开，留给他们相认叙情的空间。
  仔仔细细端详了许久面前这陌生男人的脸，乌絮仍是持有怀疑态度， 不知第几回问道：
  “你……当真是我爹？有什么能证明的吗？”
  面对儿子的质疑，奚鸣心里既欣慰又无奈， 可要说他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真是小蛟龙的父亲，一时半会他也确实掏不出证据。
  于是他答非所问：“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只是你不知晓罢了。”
  “……？”乌絮眨眨眼， 更加茫然。
  “现如今你所能看见的我， 不过只是我身体的千万分之一，一道破碎无法成型的龙魂。”奚鸣故作神秘道，“是恭世漓使了一种极为珍贵的法器，将我修补， 才有了你面前的我。”
  ……
  “……敛骨吹魂。”
  “……敛骨吹魂？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是世漓相求，要我帮他寻来。”
  “恭世漓？”
  ……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门前无意间听见仙君与桓上神君之间的谈话， 想必奚鸣口中恭世漓替他修补龙魂的法器，正是“敛骨吹魂”。
  可那东西，当初云渺真人为了欺骗桓上神君， 不是给了他仿品吗？还是说即便没靠着桓上神君，他还是将那东西拿到手了？
  想不明白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乌絮像是很快便接受了奚鸣的说法，半晌问道：
  “……那，我娘亲呢？”
  不说奚鸣所言是否为实，可确确实实，在瞧见他的第一眼，乌絮便难以遏制心生亲近，虽并非要与仙君那般毫无间隔地亲亲热热，能坐在一块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提及乌絮的娘亲，奚鸣微微敛了笑意，情绪略显低落：“你娘亲她……龙魂应是也没能留下一丝一毫吧。”
  乌絮并非不知自己不是仙君的亲生孩子，乌迎说的那些哄哄小孩还行的话，于他而言早不实用了。
  他也素来坚信，虽说自己诞生下来仅仅只是一颗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的龙蛋，但他的亲生父母抛弃他，定然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
  况且，若非此等遭遇，他也不会被仙君捡去，悉心养在身边。
  可他没料到，他们竟是在那般久以前，就已经不存在于世间了。
  “我与你娘可是这世间最为英勇威猛的蛟龙！”
  不等乌絮开口，奚鸣颇为得意地道。
  一听这话，乌絮当即来了兴趣：“怎么说？你们是不是打败了许多为非作歹妖兽？”
  奚鸣奇怪地看他一眼：“为非作歹？那应当是当时与我们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吧！我们怎会对他们动手？”
  乌絮：“……？”
  奚鸣：“我与你娘，一齐将天下搅了个天翻地覆，用龙尾卷起滔滔江河，冲垮了周边数十余里村庄！”
  乌絮：“……”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小蛟龙神情欲语还休，似有说不尽道不清的话。
  奚鸣神情柔和，用他许久没显露出的温柔眼神注视着小蛟龙：
  “乖孩子，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乌絮深吸一口气，道：“你如今只剩下道残败的龙魂，实属应当。”
  奚鸣哪里会想到他可爱的孩子会说出这样戳心窝子的话当即耷拉下眉眼，受伤道：“何出此言？”
  分明从未遇见过像奚鸣这等性情的人，可乌絮总觉他一言一行格外熟悉。
  不愿在与自己三观全然不尽相同的人多费口舌，忍不住暗自默默叹了口气，暂时选择相信了奚鸣是他爹这件事。
  “是谁当初为民……杀害了你们？”
  奚鸣顿了顿身形，正襟危坐：“是由九方神尊带头的多位神君……”
  “乌迎杀了你们？”
  乌絮忍不住惊讶，心中蓦地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不，是九方神尊带头封印了我们，但真正痛下杀手的，是恭世漓。”
  神殒纪，妖兽横行，扰乱人界秩序，残害无数条无辜百姓性命。
  彼时奚鸣及其伴侣不过两条初出茅庐，颇有几分修行天赋的蛟龙。
  不谙世事轻易受人教唆，外加妖兽本性难移，以龙尾卷起江涛淹没村庄。
  好在那时已有神君坐守，这才免于更多无辜之人失去性命。
  九方神尊一行人出手压制，封印了这些生性残暴的妖兽，念在奚鸣二人乃是初犯且并未酿成更大的过错。剿杀时留了他二人一命。
  未曾想，那时比起他们九人中任何一人都要沉默寡言的恭世漓，当夜似是走火入魔了般，不由分说夺过光烨神君专用斩杀妖兽的灵剑，冲进封阵之中，杀死了两条蛟龙。
  恭世漓是几人中年纪最长者，修为定然也是不容小觑，即便对其疯癫行径存疑，也并未有人当面质问缘由，而是不约而同达成一致，默默将此事掀了篇。
  知晓并非仙君动的手，乌絮松了口气，同时疑惑更多。
  “既然是恭世漓杀了你们，为何你现在苏醒过来，却要替他办事？”
  奚鸣苦笑：“那法器便是他控制我的催命符，我若是不从，哪还有机会见到你？”
  杀害他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倘若可以，他自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可为了见到自己亲生孩子一面，不得不委身于杀害家人的恶人，如何听，都是件极为可怜、令人心生不忍的事。
  如此，乌絮断然是不能再说什么了。
  想到方才奚鸣虽说，他其实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乌絮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一直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
  奚鸣用力揉了把小蛟龙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你爹我的龙魂，就在你脖子上戴着的那枚缚鳞珏里！”
  他这么一说，乌絮才想起，那日乌迎要他拜济月神君为师时，将缚鳞珏给了他，以防自己修炼途中出了差错。
  没想到，却是自己坑了自己一道。
  ……
  恭世漓虽是将他掳来，乌絮也不知为何他这样弱的修为，也入得了他的眼，也不知他此番行径究竟目的为何。
  但从好的方面来想，至少恭世漓没有虐待他，每日还好吃好喝供着他，让他和奚鸣住在一个屋，闲来无聊还能唠唠嗑。
  ……实际恭世漓这手算盘打得极好，轻飘飘就当着八位同僚的面叛离，却压根没什么可怕的。
  乌絮当下虽是看不出有什么大的本事，可无论如何也是蛟龙一族，奚鸣的实力在天倾之役时他们便有所见识，乌絮这条小蛟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更何况他擅作主张淬炼了小蛟龙的灵骨，要不了多久，乌絮的修为会成倍增长。
  而在此之前，他趁其不备，依靠乌迎对乌絮潜意识里的松懈，给了他们的主心骨致命一击。
  如若乌迎是让寻常灵剑捅了剑，倒也作罢。
  但捅穿他身体的，可是蛟龙的利爪。
  便是他多么强的实力，光是这一处伤就够他喝一壶的，要恢复个七七八八，也得需要近一月的时日。
  再不济，靠不住孟含霜那个废物，“敛骨吹魂”如今还是在他手里，奚鸣虽有自身意识，一旦吹响那骨哨，就是乌絮挡在他面前，他怕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计划筹备截止目前而言较为完善，但恭世漓没有算到的是，乌迎会来得这般快。
  无间变阵修补中途出了岔子，它崩塌的速度较先前更为迅速，为了平稳阵法，四名神君留下坐镇，昊苍、桓上两名神君，跟着乌迎一块赶来解救小蛟龙。
  乌迎神情严肃立在他院子里时，恭世漓心想：早该料到的，自乌迎对那小蛟的重视，绝不会拖延许久。
  他面不改色，仍是最常有的那副笑脸，视线有意无意划过乌迎胸膛的位置，犹如阴冷毒蛇：
  “恢复得不错？”
  乌迎无意与他多费口舌，快步走上前绕过他，径直去屋内寻人。
  蹭着恭世漓身旁过去时，却被一只看似柔弱，实则随便就能捏碎妖兽头骨的手捏住肩膀。
  乌迎被迫停住脚步，侧目冷冷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