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7      字数:3297
  直觉告诉他要尽快离开,而他不但要走,还要把两人一起带走。
  他道:“我先带小花和小枝去包扎伤口,等我回来我们再……”
  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带走?”田老二讥笑,“你想带到哪儿去?”
  “你说走就想走,我怎么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还有,谁晓得你把人弄回去做什么,万一你是养着,当那什么,暖床丫头用的咋办?”
  谢瑾宁当即愕然,看向地上的田小花,失声道:“你说什么呢!”
  “我就说,你个生人怎么还管起我家的事儿,原来是看上这丫头了。”
  田老二在两人之间扫视,神色暧昧,“那更好说了,你给我五、不,十五两,你把这丫头买回去,我还附带送你那个小的,多赚啊。”
  他道:“别看这丫头瘦,你回去养一段时间就能使了,等玩烦了这个大的,小的也到年纪了,倒时候两个一起……”
  田老二递去一个“男子都懂的”眼神,心照不宣地笑笑。
  “你住口!”
  谢瑾宁早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就紧紧捂住了田小枝的耳朵,不让她被这令人作呕之言荼毒。
  他还是头次见父亲卖女儿的,甚至还是当着她俩的面!
  谢瑾宁生在富贵堆里,身边都是正儿八经从牙市买回的干净奴仆,那次意外之后更是被小心保护着,让他免于被阴暗腌臢之事侵染,又岂知在穷苦乡里,卖子之徒更是比比皆是,层出不穷。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圆润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谢瑾宁怒道:“你可知打人卖人是犯法的!”
  田老二却是嗤笑:“犯法?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哪门子律法写了不能打了,啊?你去报官啊,我看他们敢不敢来。”
  酒没喝得尽兴,回家又面对这一堆破事儿,田老二没了兴致,也不想跟这人过多掰扯。
  手臂抬起,他指着大门:“不是来买这赔钱货的就滚出去,我田老二的家事,连县太爷都管不了,更别说还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
  田老二是河田村出了名的恶霸,劣迹斑斑作恶多端,从小便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成年后不但未能改正,反而更为恶劣。嗜酒成瘾,又沾了赌,逼走大哥,又逼死了父母……
  村人对他怨言颇多,奈何田老二生得人高马大,又孔武有力,无人敢惹。
  村长李东生来制止过几次,但他人一走,姐妹俩就会受到更为激烈的毒打,田老二还大喇喇放出话来,说谁敢管他闲事,他就上谁家的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下更没人敢劝,往日听到田老二家传出的哭叫时,也只是默默走远,摇头叹息一声姐妹俩的悲惨遭遇,等他离村后,能帮的再尽量帮一些。
  而这些,都是初来乍到的谢瑾宁不曾了解的。
  “你!”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了,一时之间还真拿他没办法,谢瑾宁气得手臂颤抖,却仍梗着脖子不服道:“就算我管不了,你这种畜牲,也迟早会被人制裁的!”
  谢瑾宁这么一提,叫田老二想起上月挨的那顿暴打。
  沙包大的拳头如疾风暴雨向他袭来,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抱头鼠窜,在外面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敢回村。
  “草,真他爹的晦气。”田老二脸色骤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要是再不滚,我连你也一起打,让你俩做对亡命鸳鸯!”
  他脚边,田小花缓慢直起身子,对着谢瑾宁摇摇头。
  她明白他有心保护自己和妹妹,但也实在没有办法。
  其实她早已习惯,今日就算谢瑾宁不来,也不过是捱一顿毒打,她休息几日就能好。
  只是大概上不了学堂了。
  她紧捂住伤口的手脱力摊开,早生厚茧的掌心被血染红,一片粘腻,她扯扯唇角:“谢哥哥,你走吧,我没事的。”
  田小枝也挣脱他的怀抱,擦掉眼泪乖巧应声:“谢谢哥哥,你走吧,等过几天我们再来找你。”
  过几天。
  等伤好。
  听懂刹那,无力感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谢瑾宁眼眶泛红,死死咬住下唇,压出青白凹陷。
  他是无可奈何,但又怎能将两人弃置不顾?
  在谢瑾宁眼中,孰是孰非,孰黑孰白皆为分明。
  田老二打人本就不对,罔论卖女,不管怎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今天都要把姐妹俩安全带出这个院子。
  谢瑾宁轻轻抚过田小枝的头顶,又一把将她拉至身后,夹杂着哽咽的柔声,似掺着沙砾的融雪:“说好了的,我还要教你和小花读书写字呢。”
  他深呼吸,直视田老二,腮帮紧咬,牙都快咬碎:“好,十五两,我回去取钱,待会儿就给你送来。”
  还真是个有钱的!
  田老二兴奋得瞳孔放大,呼吸更粗重了些。
  十五两,他把这俩丫头打包卖给窑子,也拿不到这么多钱啊!
  眸底的不耐被宰到肥羊的贪婪代替,田老二抱起手臂,慢悠悠道:“现在要二十两了。”
  谢瑾宁再度被他的无耻震惊:“你言而无信!”
  “十五两是一息前的价格。”
  田老二坐地起价得理直气壮,“你要是再犹豫,那就要涨到二十五……”
  “二十就二十,不过,我得带着小枝一起走。”谢瑾宁咬牙切齿,“等我带着钱回来,再来接小花。”
  带走田小枝,他就去找村长,找爹,找严弋。
  他就不信他一个人解决不了田老二,他们一起上还不行!
  怎料田老二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并不接茬。
  “不行。”他用指甲剔牙,又掏出腰间的木棍甩了甩,威胁之意尽显,“要么就都别带走,要么,就两个一起,一个一个的,你当开闸放狗呢?”
  木棍粗圆油亮,前端略有磨损,隐隐还有褐渍黏附,一看就是常用。
  谢瑾宁瞳孔一颤,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扔过去:“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钱,先给你这些作为定金,剩下的……”
  声音越来越低。
  剩下的又怎么办呢?
  谢瑾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为这等数目发愁,二十两,在以前不过是一盘点心,一盏茶,而在此,却是一个家庭一两年的开支。
  他该从哪里找余下的十八两?
  “那就拿东西抵。”
  田老二给出了选择,他一早就盯上了谢瑾宁腰间的荷包,做工精细,虽是小了点,但刚打开时他可瞧着了,白边,像是玉,一看就值钱。
  木棍直指,目标明确,“喏,就这个。”
  谢瑾宁回神,连忙将荷包捂住,侧身避开田老二的视线:“这个不行!”
  也不怕到嘴的鸭子飞,田老二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不给也行,反正我只给你一刻的功夫,你要是回不来,我就先打断这丫头的一条腿,要是一炷香回不来,她剩下那条……”
  “也就保不住咯。”
  谢瑾宁胸口被撞之处还在隐隐作痛,而从这里到谢家,用最快的速度,往返也要超过半柱香的时间,更何况他在来时已耗费浑身力气,如今能够站直都是强撑,更别说跑了。
  他赌不起。
  看来不属于他的,终究是留不住。
  谢瑾宁阖上眼,指尖触及温凉玉面的一霎便软如蒲草,脱了力,半天未能将其拿出,颤抖不已的鸦青睫丛似被骤雨淋湿的蝶。
  “草,拿个东西都磨磨唧唧的,你是不是个爷们儿啊。”
  田老二大步上前,伸手扯下荷包塞进怀里,走进一瞧,这张嫩白细腻,沾了泪又似初生羊羔般纯净无暇的面庞,更让他心生杂念。
  手掌顺势落在腰带,田老二用力一拉,眸中淫邪之意尽显,“先让老子看看你长那玩意儿没,别是个不中用的,到时候把人买回去,这小贱蹄子也跟她那个该死的贱种娘学,耐不住寂寞跟人跑……”
  “我不准你骂我娘!”
  后脑一痛,田老二手臂顿住,沾血陶片掉落在地,发出闷响,又被他后退半步踩碎。
  田小花站起身,扔出陶片的血糊掌心还僵在空中,瘦弱胸口剧烈起伏,眼里是刻骨的恨意。
  “要不是你,我娘怎么会死!”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吼:“要是没有你,我和娘,和妹妹本来能活得更好,该死的明明是你才对!”
  “好,好啊……”
  田老二转身,赤红面上神色阴冷,望着田小花的眼神更是阴戾至极,似是在看什么死物,“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她!”
  话音刚落,他竟朝田小花疾冲而去,高举着的木棍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激起阵阵呼啸。
  若是挨实,头破血流都是轻的,怕是骨头都得直接被敲出一个大洞来!
  “姐姐!”
  “不要——”
  男人速度之快,谢瑾宁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棍朝田小花的头挥去。
  避无可避,田小花站在原地,脚步丝毫未动,惨白面容上,唇角竟还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