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
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7 字数:3259
惊吓和疼痛化作十分的委屈,谢瑾宁道:“不就是要我帮你吗,你说就是了,干嘛又拿那个吓我,你讨厌死了。”
“我,我真不是想吓你,阿宁,我……”
几息前还颇具气势的严弋瞬间蔫了,他无措地手忙脚乱,想去拭泪,谢瑾宁却不让他碰,想去捡回匕首,又被一脚踩住大腿,不让他走。
他便只能放低重心,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手却又不那么老实地,圈住脚踝,攀爬至裤管上滑露出的那截莹白细腻的小腿。
“我只是想着,你若是听到了那些话,恨我怨我,尽数朝我发泄便是,切莫憋着伤了身子。我皮糙肉厚,只要不直击要害,无论多少刀,都是能受住的。”
那些话是哪些话?
可明明是他帮了我,为什么他要说,自己会恨他?
谢瑾宁都被他弄迷糊了,眸中的水汽还来不及化成珠,就逐渐隐没。
不管了,手好痛,就是严弋的错。
腿痒痒的,像是有虫在爬,他下意识地蹬了蹬腿,踹出一声闷哼。
“你皮糙肉厚怎么了?”谢瑾宁吸吸鼻子,“不也是血肉之躯吗,不也是会痛的吗?寻常人对刀剑都避之不及,唯你独一无二,刀剑不侵是不是,你多厉害啊!”
“还是说难道换做是我持刃,你便会坦然接受,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心了?”
“严弋!”说着说着,谢瑾宁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我又为何非要伤你?你把我谢瑾宁当做什么,你又把你自己当做什么!”
“你好可怕啊。”他侧过头,“严弋,你心底,还有半分对伤痛,对死亡的恐惧吗?”
带着哭腔的几句诘问,却重如千钧,问得严弋哑口无言,大脑空白。
是的,从河田村醒来之时,他没了记忆,竟也不觉恐慌。因为这副身躯中蕴含的力量,便是他的依仗。
砍树,建房,杀野猪,砍头狼,伤恶人……他能用其谋生,能够解决一切的困难。
偶然深夜,他也会摩挲着身上的旧疤,想象是如何产生,观其伤口走向,有些甚至是他主动迎上的。
为何会如此?
萦绕于心的疑惑终在今日被解开。
而如今,他更是有了解决不了之事。
那便是谢瑾宁的眼泪。
恍然间,身躯各处旧疤似是被激活,血肉涌动着,长出新芽。
很痛。
但,恍若新生。
挽弓一柱香都半分不颤的手,此刻抖得抓不住谢瑾宁的指尖:“我……”
谢瑾宁抽回手,将脸埋进掌心,他情绪未散,肩头仍在轻轻颤着,闷声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别!”严弋慌了,低声下气地求饶:“我知错了,阿宁,我真的知道错了。”
“出去。”
“那,那我巳时再来?”
“……不要。”
“那午时?”
不等回应,严弋将头靠在谢瑾宁的膝盖,“好阿宁,看在我从昨夜饿到如今的份上,就大发慈悲,让我与你一同用午饭吧。”
明明是四人一起,怎么说得像他俩单独吃一样?
“你——”
谢瑾宁没忍住,抬起脸瞪严弋。
“饿死你得了。”
他鼻尖微红,朱砂弯似的眼尾蓄着清亮水痕,是被水汽浸染的芙蓉。
似嗔似怒的一眼飞来时,更是好看得紧,严弋喉头滚动,恨不得咬上一口那鼓起的饱满颊肉。
晦暗的眸中逐渐染上热意。
谢瑾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拿起枕头砸了过去。
“快点出去啦!”
第53章 求饶
谢瑾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用过谢农给他留的早饭后,他便消了气。
只是仍不愿同严弋讲话。
一直到了午时,连谢农都看出他俩之间不对劲了。实在是过于明显——
严弋夹菜谢瑾宁移碗,严弋靠近,他一句话不说,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谢农倒没多问谢瑾宁,直接将严弋叫了出去。
不知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回来时,严弋低眉耷眼的,身上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全程看热闹的邓悯鸿乐不可支,嘴角就没下来过。
谢瑾宁坐在树下,余光扫过时,也没忍住,用书挡着脸闷笑几声。
活该。
谁叫严弋动不动就拿匕首吓人,走之前还忘了把那东西拿走,他路过时眼尾闪过银光,转头去望,险些又被吓一跳。
最后,那把匕首被他捡起,用棉布缠好,才扔回严弋怀里。
那人却接都没接住,还着急地去牵谢瑾宁的手,问他伤到没有。
当然没!
谢瑾宁愤愤地又瞪了眼严弋。
他哪儿有那么笨啊!
……
午后,院内有人在打井,叮叮当当的,谢瑾宁就回了房,练了会儿字,又翻开疡科治要温习。
在看到膻中,气海与关元三处时,眼睫停滞片刻,下唇传来轻微刺痛,发觉自己又在想严弋的谢瑾宁懊恼地甩了甩脑袋。
高高竖起的发尾拍在脸上,痒痒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挠,倏地又想起男人脖颈上被他挠出的红痕。
“呜……”
谢瑾宁泄了气,弯下腰将额头靠在木桌,懊恼地磕了磕。
他怎么这么烦啊。
“叩叩。”
窗外传来轻响,谢瑾宁转头。
木窗其实只是糊上了层薄薄的油布,无论昼夜,都能透过其看到窗外之物的轮廓,不过平日对着后院墙面,没什么看头就是了。
而如今,一只麦色大掌从窗底缓缓升起,朝他的方向挥了挥,似是在向他问好。
只有截手掌,乍眼看去还有几分惊悚,谢瑾宁却差点笑出声,但他还记着维持自己“仍在气头上”的状态,轻哼一声,敛眸翻开书页,就当没看见。
又是两声轻敲。
这一次,手掌握成拳挥了挥,忽地又沿着开着的窗缝钻入,留下一物后迅速撤离。
什么东西?谢瑾宁好奇地侧过身,拉长脖子去看。
是个黄绿色的物体,并不大,中央鼓鼓的,两侧却又歪歪扭扭,支起的腿也一长一短。
谢瑾宁看了半晌,才认出这是个蚂蚱。
他故意开口:“这什么东西,长得怪怪的。”
窗外还在挥动的手一滞,长直指节弯了弯。
分明只是个没眼没鼻的手掌,却能让人瞧见其传递出的低落。
谢瑾宁得意地弯起唇角。
接着,只见其缓缓沉了下去,又攥着一物钻进窗内。
这回,是个蜻蜓。
编得依旧歪歪扭扭,但比上一个好多了,至少能让他一眼就认出来。
“不好看。”
那只手颓然地下去了。
第三枚,是个蝴蝶。
“一点都不像。”
螳螂。
“这多吓人啊。”
蝉。
“怎么没有翅膀?”
似是失去了全部力气,半晌,也不见那只手升起。
没了?还是说,走了?
谢瑾宁屏住呼吸,悄悄站起身。
草编不仅要有一双巧手,更是需要足够的耐心,才能将平平无奇的草叶,编成精巧的物体。
蚂蚱时明显能看出是个生手,蜻蜓和蝴蝶就好了不少,到螳螂和最后的蝉时,更是能称一句精巧。
虽比不上在街头售卖的手艺人,但半日内能编到如此程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谢瑾宁就是故意,才半句好话都没说的。
正当他走近几步,伸手去拿之时,那只大手又缓缓升起。
这次,只举起了两根手指。
食指与中指倒着立在窗沿,还没看明白严弋这是在做什么,那俩指节忽地一弯,扣在窗面,摆成了个跪地的姿势。
“小人真的知错了,心地善良的瑾宁大人,谢夫子,小宁大夫,求求您,就饶小人一命吧。”
男人的嗓音本就低沉,极具辨识度,夹着嗓子刻意放柔听着反倒更是古怪,像是个执意要套上窄小女子裙裾的壮汉,这耍宝作怪的模样听得谢瑾宁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止不住想笑。
他捂着唇,憋得小脸粉扑扑的,却没开口,直到听着严弋又求饶几句,他才清清嗓子,“免礼。”
“多谢大……咳咳咳。”
话还未说完,就被接连不断的呛咳打断,伴随着胸腔的闷响,难以自抑的,听上去难受极了。
谢瑾宁连忙推开窗,握住手指,“你没事吧?”
他没怎么用力,蹲着的严弋却轻而易举被他拉起。
这人咳得满脸通红,看着他的眼中却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像是在说:我就知道阿宁会关心我。
手心的两根手指开始发烫,谢瑾宁忙不迭松开,却被严弋反手握住。
“咳咳,没事,只是,一时呛住了。”
严弋咳得嗓音沙哑,漆黑的眸却一眨不眨盯着谢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