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99
  “你知道吗,我快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会来接我,可没想到你骗了我。”
  他的声调陡然拔高,“凭什么,你凭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凭什么这么多年只有我记得这些,你却说忘就忘!”
  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呢?
  谢瑾宁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尝到了满口令人作呕的血腥。
  他也想问。
  凭什么都要怪在他头上!
  他不知北愿后来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以找寻自己为名,率兵攻打大彦,残害无数人命的借口。
  好恶心。
  “小愿。”
  “我对你来说就这么微不足道是——”
  神色癫狂的北愿被这两个字冻住,碧瞳中的阴冷散了,流出浓稠的欣喜与甜蜜,他捧着谢瑾宁的脸,低头靠近,虔诚地、痴迷地注视着他。
  “姐姐,你都想起来了对不对?”
  真的,好恶心。
  胃里阵阵翻涌,不知从何来的力气,谢瑾宁猛地将北愿掀翻,跨坐在他腰间,掐住了他的脖子。
  “想起来了又怎样。”两条素白手臂交叠,用力,“要早知道你是北戎的九王子,我恨不得,恨不得那个时候不救你,让你被饿死!”
  搏动的筋络被压制,窒息感不断累积,攀升,北愿苍白的肌肤迅速涨红,额间青筋暴突。
  然而,那双异色的瞳孔,即使在视野模糊,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也依旧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钉住了身上这张昳丽得惊人的面庞。
  北愿动动手指便能将卡在颈间的手掌掰开,可他没有半点挣扎,相反,他抬起手,安抚似地,稳稳扶在谢瑾宁的后腰上,甚至用力,将他拉得更近。
  垂下的发丝如风中摇曳的柳枝,扫在他发紫的脸上,幽香拂动,混入的些许腥臊令他心猿意马,血液狂奔。
  “嗬……姐,姐。”
  “你闭嘴!”
  谢瑾宁不住用力,掌下青筋疯狂搏动,俨然快到窒息昏厥的边缘,他却看见,北愿的唇角竟然艰难地、极其扭曲地向上动了动,扯出了一抹笑。
  “不…对。”
  从他嗓口挤出的气流破碎而嘶哑,似划过搓过地面的砂石,分明是濒死的粗/喘,却带上了一种令谢瑾宁毛骨悚然的笃定和……
  愉悦。
  跳动渐缓的脉搏,溃散,却依旧注视着他的眼瞳,撑在他后腰的冰冷手掌……一切的一切,混合成一种黏稠,污浊,令谢瑾宁喘不过气的浓烈。
  不仅是被逼着溺出的羞愤与痛恨,恶心,混杂了无数的情绪如一团腥臭淤泥,在他胸腔发酵,翻涌。
  “你…还是会…救我的。”
  掐住北愿脖子的手,掐在了他自己身上。
  胃部突然一阵剧烈痉挛,尖锐酸意直冲喉头。
  “唔!”
  谢瑾宁猛地松了手,踉跄着后退,脸色变得比不似活人的北愿还要苍白,支撑身体的力度瞬间被抽空,他几乎是狼狈地扑倒在雕花床沿,剧烈地呕吐起来。
  “呕——”
  “咳咳,咳——”
  与身后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呛咳交织成刺耳难堪的诡异合奏。
  气流涌入,北愿大口大口喘息,眼中的黑斑消散,他侧着脸,视线再次聚集在肩胛直颤,伏在床头痛苦作呕的谢瑾宁身上。
  北愿一点点撑起身子,朝谢瑾宁挪近,在刺鼻的酸腐气味里,将呛咳不止的少年搂入怀中。
  他脖颈上的指印深红如血,却毫不在意地用指腹抹去谢瑾宁唇角的脏污,为他顺着气。
  那双异瞳里的疯狂丝毫未褪。
  “不脏的…姐姐,你看……现在,我们一样了。”
  作为被异族**,未婚先孕生出的孽种,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是污秽、罪恶的证明。
  这样的他,又怎么能够得到光明和温暖呢?
  那就恨他吧。
  要和他一样肮脏,一样痛苦才好。
  “还有,姐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他吻了吻谢瑾宁布满冷汗的耳畔,在喉管剧烈的灼痛中,极为缓慢地笑出了声。
  “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圣药。”
  第100章 成全
  深夜,漠河。
  卷着雪片的寒风如刃,呼嚎着割过泛着冷光的银甲,留下斑驳划痕。
  浪潮汹涌,水汽肆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伫立在江畔那道高大身影的高眉深目间就覆了层薄霜。
  雪粒带着铁锈般的寒意,落在他染血的肩甲和长剑上。
  脚步沉沉,他循声而转,寒芒掠目,握着的长剑剑锋处,覆雪融化,血珠一滴,两滴,消失在暗红土壤中。
  观其面容,赫然是本应在北戎奇毒折磨下功力全无,沦为废人苟延残喘的阎熠。
  中毒是真,却并非北戎奇毒,那女子早在救下时便露出了马脚,而后“当众刺杀”的,是一直隐藏在暗中,善于刺杀易容的隐雀。
  将计就计,不过是为了引出营中叛徒,也不知是否听闻新任命的监军不日将至,慌忙中自乱阵脚,竟真被他钓了出来。
  真是,愧为军师之子。
  “将军,作乱之人共四百五十九数,当场诛杀三百二十四,剩余一百三十五已全数抓捕。”
  周皓轩拱着的手攥成拳,牙关几乎咬碎,“如将军所料,为首之人,正是……宋发旭。”
  宋发旭乃副将之一,亦是宋岚幼子。
  而宋岚,则是跟随严家两代人,严家对其深信不疑的军师。
  阎熠抬眸,神色莫测:“宋伯可知?”
  “消息传回军中,宋、军师大骇,当场惊厥,此刻……怕是还未苏醒。”
  踩在这片染了众多无辜镇北将士鲜血的焦土上,周皓轩眼眶通红,情难自已,他哽声道:“将军,这下,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终于,终于可以安息了!”
  “……是啊。”
  幽幽一声长叹,道尽悲凉,阎熠卸下头盔抱于胸前,视线越过周皓轩肩头破损的盔甲,徐徐掠过记忆中那二千三百六十八张带着血的面容。
  他摘下腰间酒囊,拨开塞子,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冲散血腥,却又被寒风裹挟着,带起更深的苍凉。
  “镇北军一,四,十三,二六,三二,三七三九,四四,四**九营的兄弟们。”
  他缓缓抬手,将浑浊的酒浆倾泻而下。
  “一路走好。”
  话音刚落,刹那间,他身后,那象征着清算与终结的烈焰瞬间冲天而起,还在清理战场的将士们放下手中血刃,火光映照出一张张沾满烟尘与血污的脸庞。
  汗与血水混作泥泞,唯有眼中那层水光,在炽热火舌的舔舐下明明灭灭。
  他们高高举起酒囊。
  “镇北军一,四,十三,二六,三二,三七三九,四四,四**九营的兄弟们!”
  “镇北军一,四,十三,二六……”
  “镇北军......”
  高喊此起彼伏,轰轰烈烈,响彻云霄。
  呼啸而至的狂风吹走厚重云层,月光泄下,照在这片承载着太多死亡与背叛的土地上,酒液彻底渗入,众人仿佛又回到了围坐在火堆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畅快日子。
  “一路走好——”
  ……
  江畔与军营相隔百里,待一行人策马回营,天际已见明。
  宋发旭被麻绳缚住双手栓在马后,一路下来,他下身早已血肉糜烂,白骨尽露,连哀嚎都叫不出口,如死狗般被拖进地牢时,只有进气没出气的份了。
  当他被牢牢绑缚在刑架上之际,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自牢门传来。
  是宋岚。
  他年岁还未至花甲,素日里耳清目明,步履如飞,却在一夜之间满头霜白,老态毕现,靠拐杖才可撑起身子。
  宋岚蹒跚而入,几乎是刚踏了进来,就一个踉跄重重跪倒在地,拐杖滚落,咕噜噜远去,他枯瘦双手掩面,浑浊泪水自指缝间汹涌而出。
  “将军!是老朽……老朽对不住你啊!”
  嘶声哀恸如风中残烛。
  阎熠指腹摩挲过腰间的穷奇令,眼瞳深深。
  军中清查叛徒,宋岚始终与他并肩,若老人有心包庇纵容,宋发旭的尾巴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揪住。
  宋岚,的确毫不知情。
  “宋伯,此事与你无关,快快请起。”
  阎熠低叹,亲自俯身将他搀扶起来,又示意近卫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不,将军!”宋岚紧紧抓住阎熠的手臂,老泪纵横,“是我教子无方,才养出了这等…这等犯下伤天害理大错的孽障!我,我简直愧对阎家这么多年的信任,我——”
  脊背压被一座以血亲背叛和惭愧凝成的巨山轰然砸下,几乎将他压折,宋岚身型佝偻,字字泣血,却毫无为亲子开托之意,甚至从始至终都未看血肉模糊的宋发旭一眼。
  “呸!”
  被一剂猛药强行吊住性命,宋发旭偏头啐出一口带血唾沫,阴鸷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戳向背对着他的宋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