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柳青岫      更新:2025-09-06 09:43      字数:3940
  
  这神情温子珩再熟悉不过,李澄玉每次打算或者正在作弄他时,都会流露出此番神容。
  而他现如今正好端端地坐着,他......
  霎时间,温子珩仿佛被人定住了般,浑身上下一片冰凉,牙齿都在忍不住地开始打颤。
  就在这时,随春放忽然咚地一声放下了碗,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转移走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将面汤喝尽后,随春放随意抹了下嘴,咧起一个笑,显然是吃开心了。
  “澄澄、兰兰,我吃饱了,现在可以吃枇杷了吗?”
  随春放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放在桌子上的手指雀跃地拍打着,一双虎眼亮晶晶的,满满都是期待。
  方才随春放吵着要先吃枇杷,李澄玉顾忌着她最近几天肠胃不适,就让她吃完面再吃。
  这厢,还未等李澄玉点头,她身侧沉默许久的成兰君率先站了起来。
  淡声道:“我去给春放端来。”
  洗净的枇杷就放在不远处的小几上,几步路的事儿。
  李澄玉点了点头,对少年道了声辛苦,同时也收回了在墨影身上做乱的脚,就这么一直抬着也挺累人的。
  低头吃自己碗中仅剩的几根鱼面时,李澄玉的余光扫过了成兰君先前的位置,发现他碗中的鱼面几乎没怎么动过,正讶然时,只听一声低呼。
  与此同时,金黄的枇杷果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滚得厅中到处都是。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加之成兰君一直背对着她们,桌前坐着的四人都没看清事情的经过。
  少年神情满含歉意地转过头,手中的瓷盆里只剩零星七八颗。
  “对不起玉娘,我不是故意的......”
  成兰君望向对面的李澄玉,向来无波无澜的墨眸中隐隐泛着无措的水光。
  李澄玉随即站起身,柔声安慰他:“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捡起来再洗一遍不就得了?”
  说着,她大步走过去,先将完好的那一盆枇杷果端到了桌席间,接着又弯腰将附近几颗滚落在地的挨个捡起来。
  语气随意地招呼大家:“你们先吃,我和兰君把这些再洗一遍。”
  早在李澄玉起身时,墨影便反射性地也跟着站了起来,纵然耳根红意未褪,酥麻畅痛的余韵也如海浪般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但理智已然清醒,时刻做好了听从李澄玉命令、保护她的准备。
  温子珩也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了眼怀抱枇杷碗的成兰君,又看了看李澄玉。
  只觉得喉间莫名苦涩,张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澄玉带着成兰君,往湢室方向走去,自己则无力地又缓慢坐回了凳子上。
  这厢,湢室里,李澄玉将手中的七八颗枇杷果全都扔进水池后,刚就水洗净吃了一颗手腕便被人给突兀抓住了。
  李澄玉转头一瞧,发现是成兰君,刚想说话对方却毫无预兆地一下吻了过来。
  少年的唇瓣凉得过分,动作却分外急切不安,趁着她张口想要询问的空挡,舌尖便闯了进来。
  似是害怕失去些什么东西,于是拼命地想要挽留,勾着、缠着、绞着,又似是在找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竭尽全力。
  成兰君平时瞧上去羸弱,某些时候力气却大得出奇。
  此刻,他那修长的两条手臂正犹如攀附住猎物的菟丝藤般紧紧地环抱着李澄玉的肩颈。
  整个人密密实实地贴附上她,犹如自古潭深井中出现的水鬼,面容诡冷而艳绝,周身滴滴答答地流淌着绝望又苦酸的恶水。
  一旦遇到能拯救他的神明,穷尽手段也不肯撒手,妄想纠缠生生世世。
  不过片刻工夫,李澄玉的舌根便被少年嘬吸得有些发麻,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李澄玉有些懵,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想
  拉开成兰君仔细问问,谁知刚一有动作便被对方抱得更紧,少年喉结不住滚动着,隐隐传出小狗呜咽般的泣音,同时有什么又凉又咸的水意从唇缝渗进了她口中。
  李澄玉怔了一瞬,随即抽。出一只手来,径直掐住了少年的下颌将他推远,动作强硬地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与此同时,她也终于瞧清了成兰君的神情。
  少年的面色苍白得有些骇人,他唇瓣嫣然正小幅度地颤抖着,苍黑的眼睛却紧闭似是怕被她发现内心真实的情绪。
  正有数条河流自他濡湿的睫丛中蜿蜒流下,打湿了面颊。
  见此情景,李澄玉讶然地蹙起了眉:“兰君,你怎么了?”
  湢室门没关,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问,同时也不自觉松开了掐成兰君下颌的手。
  没了李澄玉手的支撑,少年宛若一条无骨蛇般抱着她的腰身跪坐在了她的脚边。
  随后,缓缓扬起头。
  成兰君墨黑的眼瞳里充盈着水光,粼粼的波光犹如水晶般将他眸底的神情割得破碎而惝恍。
  似一尊正低眉无助哭泣的美玉菩萨。
  看得李澄玉呼吸不自觉一滞。
  就在这时,成兰君忽然捧起了她的一只脚,动作缓慢地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隔着一层鞋底,李澄玉甚至都能感觉到他震颤恸响的心跳。
  第57章
  下一瞬,只听少年哽咽着乞求出声。
  “玉娘,也踩我一次,好不好?”
  李澄玉神情微讶,随即收回了被他紧抱着的腿。
  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游戏,就像螺丝和螺帽,遇到性格不适配的人玩起来的趣味会大打折扣。
  比起纤弱但行为语言皆直白的成兰君,沉默寡言只会默默承受的忠犬型墨影才更适合被她当众踩。
  李澄玉俯身拉成兰君起来,语气有些惊诧:“兰君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踩你。”
  她边说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擦面上的眼泪:“你身子这么弱,万一我把你踩坏了怎么办?”
  成兰君闻言,漆黑的瞳孔颤了颤,面色像失血过多般透着死寂样的苍白。
  玉娘此番话可是在嫌弃他身子太差,不经玩?
  病是爹胎里带出来的,自小到大,成兰君已然习惯了自己三天一小病两天一大病的身体。
  习惯了将酸苦至极的汤药当水喝的日子。
  并做好了自己哪天忽然死去的准备。
  可在遇到李澄玉后,他就改变了这个想法,他想获得健康的身体,想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
  可先天的缺残哪里能这么快修复呢......
  成兰君哀哀地望着面前人的眼睛,心中绵绵不绝地回荡着无助与绝望的苦水。
  无数晶亮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自他绯红的眼角滚落,迭迭不休。
  少女见他忽然哭得更凶起来,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的巾帕给他擦眼泪,桃花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无措与疼惜。
  “兰君,你别哭呀。”
  这一幕似根金灿的光线,霎时割开了成兰君混沌腥臭如淤泥般的心雾,使得他在崩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少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玉娘亲口承认过自己喜欢他的,她从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所以玉娘真的只是因为心疼才不愿意踩他,只是因为墨影他是个下贱暗卫,怎么折腾都不会出事。
  墨影出身卑贱、身体更卑贱,所以玉娘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对待他......
  成兰君眼睛缓缓亮了起来,几乎立刻便相信了自己这个新推断。
  像是河中央即将溺死的人,偏执地抓着手中那根脆弱的稻草不肯放。
  他一下扑进了面前人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不撒手,心中满是自己大难不死后的惊悸,声音沙哑。
  “玉娘,兰君好爱你。”
  成兰君哭得莫名奇妙,恢复得也莫名其妙,李澄玉时间没深究追问对方原因,她们在湢室内待得有些久,随春放已经在外面喊了。
  湢室门没关,李澄玉担心被外面人听到些什么,毕竟方才成兰君又是让她踩自己又是哭的,丝毫没有放低声量,到时候将人引过来看到这一幕,又会多生许多事。
  于是李澄玉安抚性地在他脊背上拍了两下,柔声催促:“你去洗把脸,我把这些枇杷洗完咱们就快些出去吧。”
  这厢,随春放还要再喊,便被温子珩给制止了。
  “我去看看。”
  温子珩起身,朝湢室方向走去——他彻底坐不住了。
  只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脑中便被无数可能与猜想充斥得满满当当。
  那些可怕猜想犹如锋利的刀片,在他心中搅动、翻滚,让人坐立难安很不好受。
  温子珩想去亲眼看看,李澄玉和成兰君待在湢室那么久,究竟在做些什么。
  可青年刚走到湢室门口,李澄玉便迎面走了出来,她神情如常手中端着装枇杷的瓷碗,二人没及时刹住脚一时间差点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