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九冉      更新:2025-09-06 09:45      字数:3697
  
  “他手无缚鸡之力,一把剑都夺不下,被吓得瑟瑟发抖,有什么值得你如珍如宝的对待?”
  颜霁盯着他那把长剑,紧握着沈易的手,坚定的说道,“他欢喜我,我欢喜他,如此足矣。”
  “他欢喜你?”
  裴济轻笑一声,“你欢喜她?眼中从来只有银钱的人,你也欢喜?莫不是被她所骗,蒙了双眼?”
  沈易知他是贵人,是惹不起的贵人,可此刻他还是同晚娘站在一起,他方才才答应过他的。
  “我与晚娘情意相通,此生我不疑晚娘,敬她护她,与她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这是他片刻前对晚娘的承诺,犹记在心。
  “沈易。”
  颜霁的眼眶泛了红,她没想到自己会在新婚之夜有如此灾祸,更没想到沈易果真如承诺一般敬她护她,为了自己徒手挡剑。
  她没有选错人。
  裴济见他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儿便情意缠绵起来,心中愈恼。
  为什么都选择他们?
  他们又比自己好在哪里?
  自己是个坏人?
  既然如此,那他就做个坏人。
  “你!”
  裴济缓缓挥动放下手中长剑,指向那项氏,轻声问她,“随我为奴为婢三年,此事便了,我也饶他一命,如何?”
  这样轻飘飘的话语,却令人不寒而栗。
  为奴为婢。
  三年之久。
  颜霁抬头,看向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人。
  她不明白,从始至终都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得罪了他?
  让他在自己的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时,持剑逼迫,却仅仅是为了让她为奴为婢。
  颜霁不明白,她怎么也不明白。
  “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是为什么?”
  “玉佩给了你,百金我也不要,只当我从没救过你,也不行吗?”
  “你到底是为什么?”
  颜霁不解,没有愤怒,眼中只有疑惑。
  “没有为什么。”
  裴济收剑,冷冷看着她,“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为什么,身为庶民,只有听从。”
  “庶民?”
  颜霁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庶民的身份,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了,更不提还能得到一句解释。
  “庶民,便如同蝼蚁,任人践踏吗?”
  裴济转身便走,丝毫不在意身后人的质问,“给你半柱香,想好了。”
  门外被韦牧拦住的李平终于见裴济出来,还未开口,便听他下令,“此处严守,不得进出。”
  说罢,才问,“你怎么来了?”
  李平顿住,见他完好无损的出来,也不便多问,只能随口道,“冀州来报。”
  裴济抬脚离开,树下阴影处的沈父与远山道长匆忙起身,稍稍靠近,便又被拦了下来。
  屋内。
  颜霁找了药箱出来,给沈易简单包扎了下,两人坐在乱成一团的床榻前,一时无语。
  “沈易,你忘了我罢。”
  颜霁垂着脑袋,不敢看沈易的眼睛。
  她不能赌,这个人就是一个疯子,她不能让沈易为她涉险。
  “晚娘,你忘了我们的诺言?我要与你白首偕老的。”
  沈易今日满心的欢喜烟消云散,此刻只有心疼委屈。
  “我没忘,”颜霁不舍得对他说狠话,可她没有办法,“都是我惹了他,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眼中的泪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一颗颗都滴在了手心里。
  “不怪你,怪我,怪我……”
  沈易拿了手帕,却止不住她的泪水,自己的眼中也不住地积了满眶的泪水。
  “沈易,你忘了我罢,我阿娘就托付给你了,你别同她说,就说我出去了,过些时日再回来……”
  颜霁泣不成声,紧紧的环着他的脖颈。
  “晚娘,你这样,没了你丈母如何度日?她只你一个独女。”
  “不过三年,我便是随你一起走,也不能任由你一个人被他带走。”
  沈易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这个法子,便是他夫妇二人敌不过他的兵士,他的权位,可他们既定的夫妇,如何还能拆散?
  “你别糊涂,你走了,药铺怎么办?你阿父怎么办?我阿娘也没人照料了。”
  颜霁怎么愿意与他分隔两地,可谁又能说得准三年后的情形?
  冀州如何,尚不可知。
  第29章
  回望着渐渐消失在眼前的村落,黑乎乎的夜中,唯有那几盏红灯笼,颜霁的双眸盈满了泪水,脚下不得不走,可心中却似生了根一般。
  明明她在这里仅仅生活了几个月,可心中的不舍却十分浓烈,不舍的是待她如亲女的娄氏,待她至诚的沈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泪光,却努力不让它们落下。
  “快些!”
  颜霁被人吼了一声,她随手擦去了眼中的泪水,回过头,倔强的瞪了回去,双眸中的恨意如同熊熊烈火。
  韦牧视之,挥手举剑,还未出鞘,便被李平拦了下来,他低声劝道,“你做什么?这是咱们家主的救命恩人。”
  韦牧不言,只是冷冷扫了一眼被扔在马车后的人,随即拔腿离开。
  “项小娘子,”李平对自家家主的今夜的行径难以赞同,却无法在外人面前直言,只得拱手,“我代韦将军向您赔礼,他是个面冷心不冷的人,日后来往的多了,您便能知,若是您有什么需要的,可吩咐在下。”
  颜霁看着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心中哪里不知,可也不明白他们对自己这一个所谓的奴婢也会这般客气?
  “多谢您。”
  颜霁嘴上还是给彼此留了个面子,可私心里又如何不明白他们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是茯生的走狗!
  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裴济。
  可恶可恨的臭家伙!
  早知今日,当日她便不该救他。
  这般忘恩负义的人,早些时日那般同她阿娘告状,便能可见一斑了。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沈易,他的伤还好吗?
  他是个大夫,想必能应对的了。
  遇见沈易之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她在现代社会了解过很多对夫妇不和引发的一系列暴力犯罪行为,也明白结婚意味着什么,于她这个最爱自由的人来说,更多的是禁锢,是锁链,会将她死死捆绑住,一辈子或许都只能成为某人的妻子,又或是某人的母亲。
  她想,这一切的前提都应该她先是她自己。
  现代社会的婚姻尚且不能及,更遑论这个连温饱都尚未解决的男权封建社会,又如何能保障她身为一个女子的权益?
  可她很幸运。
  她,遇见了沈易。
  或许,他不够有钱,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
  可他知道尊重自己,他愿意理解她要做自己的想法,即便连他日儿女之事,他也愿意包容自己。
  在面临今日的危险时,即便他也会产生本能的恐惧,可是他也没想过抛下她,他还记得两人的誓言。
  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对她说,“此生我再不疑你,此生敬你护你,与你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她也以为,两人能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白头偕老。
  明日早起,还能吃上山药片,还有那碗加了醋,酸酸的云吞面。
  也许,他们两个一辈子都攒不够百金,可她每日能嗅着药草香画些图,夜间随他赏赏月,累了也能逗逗他,这样的日子便足以令她沉溺其中。
  直到裴济的出现,直到那把长剑挑进帐内,一剑刺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她沦落成了河东裴氏家主裴济的奴婢,此刻便徒步随着前方的马车离开此地。
  颜霁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几盏红灯笼,想必此刻上面还贴着大红喜字,屋中的喜烛还未燃尽,她却与沈易这对刚成亲的夫妇便已经分隔两地。
  前半夜落了秋雨,乡野间的土路沾了一脚的泥泞,很不好走,连那驾马车也驶得极慢,无需费什么力气,她还是能跟得上的。
  可刚上官道,淅淅沥沥的秋雨便淋了下来,丝丝细雨,织成了玉帘,落在面颊上,颜霁眨了眨眼,嗅着秋雨淡淡的味道,刚刚压下去的泪水瞬时又涌了上来,似乎要将她淹没。
  新婚之喜尚在眼前,如今只余孤冷凄凉。
  眼前模糊成一片,稍有不慎,颜霁便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跤,她低头匆匆看了眼,却还是看不清楚,隐约瞧见脚下那双红绣鞋。
  一炷香的时间,太紧太短。
  劝住沈易,又将娄氏同他交代好,她来不及换鞋,匆匆收拾了几件娄氏为她做的衣衫,便背着小包袱离了家。
  绵绵细雨,虽小却密,未行多远,身上的衣衫便存不住水了,滴滴答答,从衣摆上坠下,落在地面上。
  不知行了多久,天色终于见亮,散星悄然隐去,仅有那半残的弯月,雨后薄雾影影绰绰,淡淡月光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