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九冉      更新:2025-09-06 09:45      字数:3690
  
  这厢裴济回了松雅山房,方下坐下,饮了口茶水,才问,“那项氏何在?”
  “项氏?”
  门外守卫并不知这项氏何人,只见今日大裴掌事曾领了两位娘子前来,心中不大确定,也要回话。
  “回家主,大裴掌事将人安置在了在西厢房。”
  “西厢房?”
  裴济缓缓放下茶盏,咂摸出了裴荃的意思。
  “将裴荃唤来。”
  家主下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荃额上冒着汗就出现在了下手回话。
  静默片刻,不敢忽视头顶的目光,裴荃觉得自己的屁股又疼起来了。
  “家主,不知召奴……”
  “裴荃,惯会揣摩人心。”
  一句话,裴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家主,奴知错,知错……”
  “你知错?”
  裴济转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哪儿错了?”
  “奴自作主张,罪该万死,求家主开恩……”
  “拖下去,二十大板。”
  裴荃的心落在了实处上,嘴上也不忘,“多谢家主开恩,多谢家主……”
  西厢房离此处仅数十米之隔,扑通扑通的板子声如何听不到?
  颜霁透过冰纹木窗,看见早前还同她有说有笑的人,此刻趴在木凳子上,被打的满头大汗,竟连一声痛也没喊出来。
  她的心仿佛也被那一下接着一下的板子打了,扑通扑通的,她头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那身下的血迹比那日从沈易手中流出来的多太多了。
  人被抬走时,歪着头,就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了无生机。
  他死了吗?
  颜霁还没见过这样被活活打死的人。
  他做了什么事?
  裴济竟然就这么把人打死了。
  “娘子,家主召您。”
  青萍的出现,打乱了颜霁的胡思乱想。
  可她此时坐在小几旁,一时竟站不起来。
  “青萍,人做了什么事会被打死?”
  颜霁不知道在这个府邸中有什么禁忌,她还想活着,她还想回去……
  “婢子不知。”
  青萍不敢胡乱说话,在驿站时就不敢,如今到了这个大地方,刚刚目睹了一场刑罚,她更不敢了。
  颜霁缓了缓,麻木的双腿渐渐恢复了力气,她走出房门,看着还残留在地面上的血迹,心里对裴济生出了一丝恐惧。
  “怎么了?”
  裴济看着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怯懦的人,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可面前的人明明很害怕,还是端庄的施礼,只唤一声家主,便避而不答。
  裴济还未再问,门外令有人来报。
  “千华苑出了事。”
  裴济难得的好心情被人破坏了,他临走前只有一句,“无令,不得出。”
  这一句话,把颜霁困在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裴济匆匆赶至千华苑,苑内正大闹不止,卢氏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抱着一张牌位,苑内仆人劝阻不得,见他来此,纷纷跪地行礼。
  裴济袖子一挥,“这是怎么了?”
  苑内仆人跪地,仅有一人怯怯答话。
  “太主自月前便现此状,不分昼夜,举止怪异,口中呓语不止。”
  “先生如何定言?”
  “仆下等曾报于小裴掌事,亦有先生前来诊脉,汤药不停,未见好转,愈发严峻。”
  仆人们怎么敢直言,说到底便是人疯了,大裴掌事的那二十大板早已经传遍了,他们还怎么敢乱说。
  正在此间,竟见那疯疯癫癫的卢氏抱着牌位朝他走来,“弘儿,弘儿,你回来了?”
  闻言,裴济面露不喜。
  “裴淇,已于东岩城下自刎。”
  “不!”
  强烈的刺激令卢氏竟短暂的恢复了神智,她举起手中的牌位,细细擦拭了两下,无语凝噎。
  “弘儿,你怎么连阿娘也抛下了?”
  “弘儿,你怎么让阿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弘儿,你在哪儿?”
  “弘儿,是不是这个逆子害了你?”
  说着,竟高举手中牌位,眼看着就朝裴济砸来,说时迟那时快,裴济还未动,身后匆匆赶来的韦牧,一剑斩下,那牌位瞬间裂开。
  “弘儿!”
  卢氏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响在苑内,却无人敢拦。
  裴济摆手,韦牧退下。
  “他葬于东岩城外乱坟岗,你这般念他,明日便随去罢。”
  裴济的声音低沉阴哑,如同地狱间的恶鬼,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连卢氏都被吓得静默了一刻,她盯着面前阴沉沉的人,忽然大笑起来。
  “你这痦生之子,果然是害人害己的命数!”
  “害死我弘儿不算,如今连我也要遭你毒手,你不孝不义,如何能作这裴氏之主?”
  “你这样的人,注定一辈子无人怜惜,无人珍视,便是个孤家寡人的命数!”
  卢氏一句接着一句,句句都戳在了裴济的心上。
  她越说,面容越癫狂,裴济的面色愈发阴沉,他松开了攥紧的拳头,露出锋利的爪牙,划出了一道缝隙。
  “你当真是为裴淇好?”
  “不过是他年岁小,于你卢氏而言,更好掌权而已,不是我杀他,是你逼着我杀他……”
  “你看看,你的手上沾满了多少血?”
  卢氏惊呼一声,盯着自己的双手连连后退。
  “不!不是!”
  “是你害死了弘儿,是你!”
  “弘儿!你在哪儿?”
  裴济站在假山前,盯着人疯疯癫癫逃进屋内,看了眼水中的鱼儿。
  第32章
  “沈易,我怎么忘不掉你?”
  颜霁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揪着自己的发丝,一根一根的数,边数边自言自语。
  “阿娘想我了没有?”
  “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
  “旺财怎么样了?是不是又长大了?”
  “也不知道那些药草都怎么样了?”
  ……
  自千华苑回来的裴济,还未进屋,便听到这些乱糟糟的言语,同那疯疯癫癫的卢氏颇为相似,裴济眉头紧蹙,无视行礼的守门卫士,大步入内。
  可屋内的人似乎并没听见门外卫士的行礼声,口中的话没有停下,透过那扇半掩半开的冰梅纹窗照进来的阳光,将人的影子拉的又长又大。
  屏风之外的裴济脸色阴沉,眼眸中愠色过浓,眼皮轻掀,他缓步走进内间,盯着缩在角落里的人,冷声质问。
  “如何在此逗留?”
  颜霁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站起了身,但下一瞬她便反应过来,挺直了脊背,“是你让我留这儿的,不是没有你的命令,不能出去?”
  这一句顶在了裴济的脑门上,仿佛瞬间满身的血液冲了上来,胸口像是堵着一团快要炸开的火焰,连耳边也嗡嗡作响。
  怒极的裴济,一把将屏风推到,对面前这婢子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去院中罚站。”
  颜霁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着又发疯的男人,颜霁茫然的看了眼,快速逃离这个可怕的现场。
  可罚站也不是好受的。
  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早间吃那点干馍馍早消化干净了。
  肚子填不饱,身上自然就没力气,颜霁站得两眼冒金星,只能捂着肚子蹲下。
  此刻天色已经全然暗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粒星星挂在空中,十一月的冀州,夜间冷得出奇,连风也刮得厉害,似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颜霁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可这么饥肠辘辘的,又受着刺骨寒风,面上再能抗,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颜霁把蜷缩在一起,映着门檐下被风吹动的灯盏,发发牢骚。
  她忍了一路了,没想到刚到地方,连口饭都没吃进嘴里,先被撵出来受罚了。
  颜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惧怕。
  早先亲眼见他下令刚打死了个人,她还想活着,她比不过他这个光脚的,她还想回去见见阿娘。
  如果沈易还等她,见见他也可以。
  颜霁的腿都麻了,蹲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腿,再过一会儿,就再蹲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颜霁还不会看天判断时辰,她没掌握住这个方法,其实沈易教过她的,不过当时她没放在心上。
  “他是不是要饿死自己?”
  颜霁开始胡思乱想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脑瓜。
  “打死一个,现在就想饿死一个?”
  这个癖好太奇怪了。
  颜霁一直都没有理解裴济的脑回路,她也没什么心思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
  三年,只要她能扛过去,就还能重新回到项家村,继续种药草,养鸡鸭,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至于沈易,她总是告诉自己,他很大可能不会能等自己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