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7      字数:3805
  
  等容安来接她时,发现今日这位主子不似往常沉闷,倒有些从前的活泼性子,叫他看着也觉得欢喜。
  “殿下正在太极殿等着娘子。”
  容安主动上前,讨了个好。
  薛明英嗯了声,催着他道:“那就快走罢。”
  “好嘞,奴婢这就让车夫启程!”
  容安也替她高兴,乐呵呵地听了吩咐,让车夫行得快些。
  进了太极殿,薛明英本打算就把那些话说出口的,可还没等她说,就听容安禀报,有人在外求见。
  太极殿里谈的都是正事,什么都压不过。
  她不用那人多说,已是熟稔地走到屏风之后,坐在铺了层锦缎的圆杌上,微低着头,算着时辰,时不时看那人一眼。
  李珣坐在龙纹宝座之上,一眼便能看见她,感受到她今日总是巴巴地望他,仿佛舍不得离开他片刻,格外热情。
  心像是被人用扇子轻轻一扫,痒得入骨。
  看过去时,她也没像之前那般躲开。
  李珣淡淡扫过她的眉眼,看了又看,见俱是昔日追在他身后才有的样子,一股愉悦从心底腾地窜起来,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爽。
  如此才对,她本就该跟在他身后,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人。
  一时忘了底下的礼部侍郎。
  “……吉日便定在本月初九,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礼部侍郎等了一等没听见回音,想到方才所见屏风那里曼丽裙影,低头一忖,斗胆问了声,“太子殿下?”
  李珣嗯了声,神识却在之后才回笼,慢了半拍收回视线,不慌不忙地看了眼他道:“何事,你说。”
  礼部侍郎不敢质疑,老老实实又说了遍。
  “可以,你退下罢。”
  李珣赶走了他,自己也从宝座上走到屏风后,居高临下地俯看着那人,背手在她面前问道:“孤王定的初九之日,你觉得可好?”
  反正他觉得极好,好得不能再好。
  宜在太庙举行登基大典,祭祀问祖,也宜将新妇纳入宫中,行嫁娶之事。
  上京的典礼,自然比岭南蛮荒之地的典礼来得隆重,姻缘自然也要牢靠得多。
  薛明英还不知他筹备了什么,想着既然要说让他不悦之事,旁的事上就没必要惹他不开心,便点点头道:“太子殿下亲自定的吉日,定是极好的。”
  但说到吉日,所谓良辰吉日,也常常安在别的事上。
  想着,她心底莫名漏了一拍,有种不详的预感。
  见她呆愣着,似懂非懂,李珣唇角勾了勾,凑近了一步,微微沉下声问道:“方才为什么那般看着孤王,有事求孤王,嗯?”
  薛明英一时被他堵在了圆杌上,站又站不起来,只得坐着费力仰头,见他眼中带了些晦暗,心中警铃大作,勉强笑了笑道:“我并没有什么事要求太子殿下。”
  “是么?”李珣微微俯身,两眼紧盯着她。
  她在说谎,明明就有事想求他,还想瞒他。
  见她想低头躲开,李珣一下子用大掌托住了她的下颏,异常柔软的触感让他指尖酥麻,陷在了上头不舍得太用力,逼问的念头不翼而飞。
  她竟是这般的软,从前也是吗?和人在深巷里头拥吻时也是吗?
  “要什么?再给你母亲请个大夫?还是你想要别的?”
  李珣眼中又暗了几分,竟有些悔意攀上心头。
  他才知道她有这般软,才知道。
  或许他早该知道的。
  或许在她嫁与那人为妻之事上,他真犯了些错。
  “薛明英”,李珣罕见地迟疑了一下,想到她与他在书室有过的唯一一次争吵,用指腹抚了抚她的脸颊,口风软了些道,“若你还是对那夜之事耿耿于怀,孤王愿意补偿。”
  薛明英怔愣过后,不知为何,心中十分平静。
  她也不躲了,就那样看着他,甚至在微微笑着。
  李珣心中莫名受挫,理智回笼,收回手掌紧紧握在了身后,问道:“你在笑什么?”
  薛明英当即收起了笑意,淡淡道没什么。
  不必要的话,多一句她都嫌多。
  李珣打量着她,双眸微眯,从她的沉默中,确认无疑她方才笑中有什么,嘴角僵了僵,怒意瞬间勃发而起,怎么压也压不住。
  她竟对他的补偿不屑一顾!
  她竟敢如此!
  第44章 怎会再重蹈覆辙?
  见他眼中风暴骤起,属于储君的威压朝她倾面而来,薛明英眼睫颤了颤,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终究还是将些真意露了出来,让他看见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不日就要成为大晏的君王,说了要补偿,怎容人轻视,又怎容人觉得他迟来的补偿算什么。
  他说出来,便是要人感恩戴德,跪在他面前感激涕零地拜谢,说自己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为自己的事这般上心。
  薛明英越看出他怒得厉害,越觉得自己可笑,过去六年,她竟没看透他就是这般唯我独尊之人,旁人在他眼中大概都如可以任意摆弄的玩物,凭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表面的平静下,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愤意隐隐要破土而出。
  可就在开口的那一瞬,她望着他深抿紧绷的唇角,陡然一惊,逼着自己往喉中咽下口气,连带着将那些愤意一点点咽了下去。
  在岭南时,二姨教她办事时说过,天底下没有一帆风顺这一说,人要办成什么事,总有些时候要学会忍,压着口气忍过去了,就可顺利事成,忍不过去,便是白白辛苦一场,费的功夫打了水漂,不值得。
  她都忍到今天了,足足有大半个月,不能前功尽弃。
  薛明英维持着平静,甚至试图挤出些许笑意,将气氛缓和些,试了试,发现做不到便垂下了眼,让他看不清自己的眉眼,语气诚恳道:“太子殿下愿意补偿,我感激不尽,只是那些事都过去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比谁都大度的模样。
  偏偏这副模样让李珣怒意又上了一层,让他越发肯定自己猜得不错,她果真不屑自己的补偿。
  她真是长了本事,懂得在他面前以退为进了,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他,竟也做得有声有色。
  跟在他身后六年没学会的,去了岭南几个月倒都会了。
  谁教的她?
  怒意裹挟着妒意,李珣见她平平静静地坐在跟前,撂下这几句话就以为足以敷衍他,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他怒火攻心,胸腔急促起伏着,在她面前呼吸粗重地走了两个来回,想着要如何处置她,却发现对什么都驾熟就轻的他,在她面前几乎没有可以施展的力量。
  她不是臣子,不能打不能罚不能流放,更不能贬去边地。
  她也不是后宫嫔妃,如今身上还挂着个旁人夫人的名号,他拿妻妾之名训斥她,几乎也站不住脚。
  况且她的话还挑不出错来,身为事中人,她自然可以选择大度,不予计较,他不过旁观之人。
  说来说去,她唯一有错的,便是对他不恭,称得上忤逆。
  好一个忤逆!他难不成要拿着忤逆治她的罪,逼她在他面前说些忠顺之言?
  李珣陡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她面前,见她坐得稳当不改,紧握的手背青筋浮现……
  两人正在屏风后隐隐对峙,忽听见容安在外通传一声,道中书舍人霍荣求见。
  李珣仰头狠狠深吸了口气,平了平气,阴阴地道了声“你倒大度”,拂袖出了屏风。
  将霍荣宣进来前,他先叫进了容安。
  容安本以为今日薛娘子心情尚好,连带着主子心情也会好些,不料才踏入殿中就觉得头皮发麻,主子高居宝座之上,指间捻着笔管,脸色阴沉铁青。
  容安吓了一跳。
  又听见主子又快又急地吩咐道:“进来了?好。将她送回去!立刻!马上!”
  容安当即要应是。
  偏又想起补汤已经安排下去,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奴婢这就去安排车马。只是,太医说薛娘子身子有亏,补汤是万万不能断的,得精心调养着……”
  “还要孤王教你做事吗?缺什么,给她就是,宫里缺这点人还是东西?”
  李珣拿起手中的笔便重重掷过去,话到后来,已有浓浓的训斥之意。
  容安赶忙应下了,退了出去安排。
  薛明英从屏风后出来,向他辞别时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她养气功夫不到家,许是叫他又察觉了不少,他之后的每个举动、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是要逼她认错。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
  他似是气到对她失望至极。
  听他话里意思,好像之后不打算再要她入宫陪侍用膳。
  薛明英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想着他既然看了出来,就一定明白她在拒绝,被拒绝两次,他许是不悦至极、厌烦至极,虽不想和她多计较,也不想再在她身上再耗费心神。
  想到这里,她诚心诚意地行礼辞别,还谢了谢他赐赠补汤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