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7      字数:3793
  
  薛明英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耳边不时传来奏乐之声,那是乐人在为四日后的婚礼试着音。
  她趴在了石桌上,看着荷池周遭,怅然若失。
  其实不必等到四日后,此时此刻,哥哥与那人,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有些事早已彻底改变。
  一声闷雷过后,大雨落了下来。
  薛明英被秦妈妈护着,往东厢房走。
  快要离了荷池时,她回头看了眼,见那些残留的荷叶烂杆在雨中歪斜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地,再无力支撑,接连倒了下去,未见幸存。
  薛明英颤了一颤。
  回去后,秦妈妈催着她去换了湿衣,又端了碗姜汤来,她捧着一口口喝,眸上覆了层暗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云合从外头跑入,连伞都来不及收,气喘吁吁地将封信从怀里拿出,递到了她跟前,笑催着道:“小姐!夫人的信来了!你看看!”
  难得有件这样的事,云合想着让小姐开心些。
  薛明英急忙放下姜汤,拆开了信。
  看过之后,她陡然站了起来,碰到了桌沿,咣当一声脆响,姜汤溢了满地。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等雨小些再去!或是撑把伞!”
  秦妈妈眼睁睁看着她冲入雨中,忙夺过云合的纸伞跟了上去。
  薛明英满身狼狈到了上房。
  进去后又出来。
  她手里紧紧捏着母亲的信,眼中含泪地白着张脸,对秦妈妈笑了笑道:“陪我从这里离开,回上京好不好?”
  第64章 身后抵了只看不见的手掌。……
  秦妈妈见她这个样子,半刻思索也不曾有,将撑开纸伞遮在了她头上,也勉强笑道:“我陪着小姐回去,走,先回东厢房,我就给小姐收拾行李。”
  薛明英靠紧了她,随她在雨中走了回去。
  她没回头,不曾看见二姨正站在上房的窗后,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她身影之后,用手捂紧了双唇,颤抖着泪如雨下。
  薛玉柔知道,这次回了上京,这个孩子也许不会回来了。
  早在崔宜用崔家求她、逼着她写下那封信时,崔家与这个孩子之间就隔了跨不过去的鸿沟,也断了这个孩子与延昭的缘分。
  既然他们将自己的孩子摆在了这个孩子之前,阿姐便绝不会容忍这个唯一的孩子再留在岭南受委屈。
  次日,雨还在下着,只是小了些。
  薛明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带着秦妈妈、云合一同登车,离开了都督府。
  离开前,她曾看了眼都督府门前悬挂的那两只大喜灯笼,明晃晃写了崔、穆二姓,红得刺眼。
  她在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云合曾笑着与她说过的,她大婚之日,在门前悬挂两姓灯笼的样子。
  看不出神色地垂了垂眸,她吩咐云合将车窗合紧,不必再开。
  坐在车里,她又将那封信拿在了手上,一遍遍地看。
  信上只寥寥数语。
  母亲说她不打算这么快去岭南了,但不是进展得不顺利,而是她想将有些事处理得更妥当些,这需要不少时间。
  母亲让她别担心。
  可附在信后面的,还有张巴掌大小的纸条。
  那是她特意交代了母亲身边的侍女,让她有什么事就偷偷写了塞进信封里,一同寄到岭南来。
  那纸条上写的是,夫人意欲合离,国公爷不肯,夫人想到别院暂避,出行时被某妇人携子寻亲,拦了车驾,众目睽睽之下,被那妇人求着收下国公爷亲子。那妇人还说,她不求名分,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齐国公府断了后,没人继承香火。夫人最终避到了公主府上,寄住至今。
  纸条上只言片语,已叫薛明英胆战心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母亲才会避到别院还不够,要一直避到素无来往的公主府上。
  公主是为何会应承的。
  那个妇人和孩子,又是如何从陆原手上逃出来,跑到了母亲跟前。
  是谁在背后主使了这一切。
  薛明英靠在车厢上,缓缓闭上了眼,将信纸捏得发皱,她也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脏,快要喘不过气来。
  有个名字在喉中呼之欲出。
  和上次回程的艰难比起来,这次回去的路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无论经过那座城池,城门皆早已为她洞开,甚至经过城中时,也早已清出了一条可供马车疾行的通路,哪怕穿过两侧人声鼎沸的闹市,马车也可以疾驰如初,狂飙不减。
  绝无可能自然而然如此。
  薛明英亲自走过这些路,对此心知肚明。
  等真正马车驶入了上京时,她听着车外交织起伏的熟悉乡音,木然地坐着,吩咐了句去公主府。
  车夫应了是,快马加鞭朝公主府而去。
  可越靠近公主府,薛明英越发觉得喘不上气,背上忽然冒了层密匝匝的冷汗,想起件事来。
  当初她送去岭南的信,曾遭那人截留。
  是否这次她收到的这封信里头,也有他的手笔?
  母亲其实并未出了什么事……
  “停车!”
  薛明英连忙叫停车夫,呼吸发急道,“回头,去国公府!”
  等车停稳后,她让秦妈妈去问门房,母亲是否在家。
  门房看见秦妈妈后,瞧了眼那马车,立马要打开大门,“是小姐回来了!”
  秦妈妈一把拦下了,“不着急,夫人在不在家里?”
  “夫人这几日出门去了……”
  “可是去公主府上?”
  “您,您怎么知道?”
  那门房还在诧异,秦妈妈已回身上了马车,将这里的情形说了一通,“看来夫人确实不在家,而在公主府上。小姐,可要转道去公主府?”
  薛明英点了点头。
  等到了公主府,却又听见那里的人说,公主和陆夫人去上京附近的高陵县散心去了,没个两三日怕是不会回来。
  公主府的门房见她要走,又赶上前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薛娘子,我家公主与陆夫人素昧平生,往日也没什么交情,当初愿意对陆夫人施以援手,看在谁人面上,薛娘子自当清楚。眼看天色也迟了,您赶去高陵县也来不及,不妨先行谢过施恩之人,再说。”
  他将自家公主交代的话一一说出,又悄悄打量了下这位娘子,见她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转眼间便冷下脸来,压抑着怒气的模样,他不由吓了一跳。
  自己哪里说错了不成?
  眼看这些日子连公主都对陆夫人多有示好之意,多次入宫就将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说,就为了在陛下面前讨个好……
  眼前这位娘子,虽嫁了人,日后前程可谁都说不准。
  他忙描补道:“若是薛娘子觉得说得不对,只当奴婢瞎说,忘了就是,不要放在心上。”
  薛明英冷冷一笑。
  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从岭南到上京,她有得选吗?
  “去宫中。”
  如那人所愿,她登上了马车,亲自将自己送到了宫里,堂皇威严的太极殿前。
  容安从里头赶了出来,笑着迎接她道:“竟是薛娘子?陛下正在正殿议事,奴婢送娘子去两仪殿稍等一等罢?看娘子还未进膳,也能顺便吃些东西垫垫。”
  “陛下当真忙得很,要周全天下之事……不必。我就在这里站着等。”薛明英笑了笑后,面无表情地停在了太极殿的殿门之前,穿着雪青色长裙,宛如覆了层寒霜在身上。
  容安见势不对,哪敢叫她生生站在此处,小心翼翼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一时有人冲撞了娘子便不好了,太极殿还有间书房,陛下平时闲了便在里头歇驻,亦有软榻胡床,不如娘子先去那里等着可好?”
  “不用,你自去忙你的去,我就在这里等着。”薛明英纹丝不动。
  “要不奴婢将椅子抬出来一张,您就在这里坐着?奴婢再叫人送些点心过来,再送张绒毯,还有热茶,这里是风口,如今天气冷了,受寒可不容易好,得小心些……”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就差没把间屋子搬来,还要拉上一马车的家具摆设才好。
  最后才道:“或者,您看是不是去书房里等着,还更便宜些?”
  薛明英淬着冷意地看了他一眼。
  “娘子行行好,别叫奴婢为难,您到了里头,要和陛下说什么,也容易些不是?”
  薛明英深吸了口气,忍了又忍,道了声“在哪里?”
  容安忙在前头引路,将她带到了那间不许旁人擅入的书房前,想着旁人不能无召而入,这位娘子倒无碍,总不能真叫她在门前吹着风,站着干等。
  “就在这里了,您先进去罢,奴婢马上送热茶和点心来!”
  薛明英推门而入。
  见这里虽然宽敞,却陈设简单,摆的东西不多,除了常见桌椅柜架和几扇大屏风外,便是那些插在画缸里头的画卷格外显眼。
  她走进去,不多看半眼,挑了个木椅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