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8      字数:3838
  
  薛明英笑了笑,又将荷包塞到了她手里,“拿着,我去就是。只是你和妹妹去上京之事,你须得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走。”
  她母亲说手上不宽裕,所以不愿寄来路费,不管是真是假,都并不是什么好事。
  “要!我要去母亲身边!”宋夏毫不迟疑道。
  “先去那什么望潮台罢。你毕竟收了旁人的钱。”薛明英摸了摸她脑袋,一时没再多说什么。
  等坐车到了那观潮亭,正正在钱塘江一侧,江上还停了不少朱金楼船,皆有数层之高,戒备森严,远远看着便知生人勿近。
  薛明英让宋夏留在车里,和云合下了车厢,徐徐向亭中走去。
  陈开见她真的来了,本还站在栏杆边胡思乱想,忙迎出了亭外,不敢靠她太近,红着脸叫了声“薛娘子”。
  “你当叫我薛夫人才是。”薛明英开口便表了来意,她是来解决他纠缠的。
  陈开一时愣住了,眼里闪过受伤之色,嗫嚅道:“我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薛娘子……薛夫人,并未许人家。”
  言下之意是,别骗他。
  “我家才搬来钱塘不久,你的消息不准”,薛明英言语淡淡道,“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和陈三郎君说清,还望切勿再扰,更不要借了孩童稚子心性,用她作筏子。”
  “你不喜欢,我再不会做的!”陈开连连解释,“我本打算登门拜访,你家侍女不予通融,我才出此下策……”
  “是我授令。”薛明英打断了他的话。
  陈开越发受伤了,脸色苍白地低下了头,直到想起什么,咬牙跑入了亭子里,将石桌上的数本集子拿起,送到了她手边,“这些都是我所作文章,篇篇皆得了先生上上评,明年便是科举之时,先生说我有望考个好名次。你,要不要亲眼看看?我并非胡说,也不是登徒子,只想让你知道这些。”
  他说得小心翼翼,但谈起自己的文章时,却又是自信满满。
  见状,薛明英叹了口气道:“陈三郎君。”
  陈开见她语气变了,两人似近了些,忙眸中微微发亮地看着她,含着赤忱与期待。
  “我不怀疑你才华横溢,但这些,皆与我无关,哪怕你成了状元、探花,也与我无关。你可明白?今日之事,实是场闹剧,到此为止。”
  薛明英转身离去。
  陈开再次想追上她,想告诉她并非闹剧,而是他想与她有个可盼的前程,被云合一挡,偏他怕碰到人,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在地,只得眼睁睁看了心上人离去。
  这一幕,落入楼船之中的些许人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即便看得出来是拒绝,但堂堂正正站在心上人跟前的机会,也不是谁都有的。
  当天夜里,薛明英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到了过去的自己。
  也是和今日那陈三郎君一样,怀了颗赤子之心,以为单凭着自己坚持,便有法子让天地倒悬,让意中人心上有她。
  原来她当初是这般模样。
  小心谨慎,害怕自己一言一行惹了人恼,又眸中含光,渴盼着那人能看见自己……
  她眼睁睁看着那红斗篷娘子在东宫前的宫道上艰难踩雪而去,吃力迈着步子之时,还小心呵护着怀里的梅花。
  她喃喃道:“不,别去,薛明英,不要去!”
  东宫不是个好去处。
  可她阻止不了那娘子,她雄心勃勃,不畏艰险,年轻又意气。
  已经扬起笑脸,叩响了东宫的门,就要步入其中。
  薛明英忽然睁开了眼,双手紧紧抠住被沿,心被什么东西扯得一疼,喘息如破锣般未平。
  下一瞬,眼前却突然亮了亮,月光洒落。
  她的纱帐被人掀开了来。
  她望着那人,惊恐之下,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整个人冷若冰霜,含着隐怒。
  “陛下,你失信了。”
  第79章 他明摆着居心不良。……
  “朕……”
  李珣的视线落在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上,淡淡地覆了层月光在上,看着只觉恍然如梦中人。
  直到这一刻,才知自己远比想象的还要思念她。
  若是当初,他并未自恃来日方长,而是将她娶入了东宫,是不是如今她便会像这般姿态出现在寝殿中,纱帐之内穿着寝衣,长发及腰,就这样坐着盼他回来。
  但等他再回到那怒目而视的双眸时,眉间一震,如梦初醒,喉中竟有些刺痛之感,声音泛着哑意。
  “是,朕失信了。”
  他坦然地认下,越发让薛明英起了戒备之心,一言不发地仰头看着他,双唇抿得越来越紧,呼吸变得急促。
  他竟连最后的羞耻之心都没有了……
  “你要做什么!”
  薛明英陡然声色发尖质问,见他就那样坐到了床沿,落下的薄软纱帐顺着他玄服而下,将两人都罩在了馨香浮动的帷帐里头。
  她拖着软被往床榻深处退去,用着看仇敌的眼神看着他。
  李珣心中发痛,却并未像过去那般迫近,强拥着她索吻,只是微微向她倾了倾身,想离她近些,近一些便好,黑眸落在她抗拒的神色上,嘶哑道:“自英英从上京离开之日,朕就立誓,不会再逼着你做任何事。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你,朕很想你,想来看看你,仅此而已。”
  薛明英没信。
  半个字都没有。
  看人是这等看法吗?
  深夜不问自来,掀开床帐便入,她从未听说过,这种行径叫想来看看。
  只是,和上京那些时日比起来,他倒是敛起了身上气势,言语举止都克制许多,不像那时听了不喜欢的忤逆之言,便要迫着她补偿他。
  至于那黑眼中从未见过的自嘲之意……
  薛明英看见后愣了愣,垂下了眼睫,良久未曾作声。
  “英英不信朕吗?”
  见她低头想着,长长的乌发披散到腰,没有挽什么妇人发髻,显得年纪越发小了几分,李珣心头又软又涩,不由想牵住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已然失悔,那时待她不算好,是他的错。
  薛明英一下子将手躲开了来,抬起头看他时,眼中写满了不予置信,却为了稳住他,不让他做出当初那些事,紧着声道:“信,我自然信陛下。陛下言出必行,驷马难追,说出的话便是圣旨,定不会有假。”
  李珣猛然攫住了她的手腕。
  看着她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望着她丰润的粉唇,完全是下意识之举。
  薛明英立马噤了声。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连瞎话也不愿说了。
  李珣当即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的手腕,指腹还残留她肌肤上的熟悉温馥,勾得他心旌动摇,动了动喉结。
  面上却叫人看不出半分,从腰间革带取了乌金印玺下来,纵身长探,仗着自己高大臂长,欺近了她,闻着满鼻芬香,将印玺系在了她手腕上。
  随后离了她,坐得端正如松,仿佛方才所为一切,仅仅是为了将印玺送给她。
  “旁的,朕不欲多解释。此番朕是因公到了钱塘,才来见英英一面,也将英英丢了的东西送来。”
  薛明英眉头蹙了蹙,眼里闪过疑惑,但又松开了,无论他目的何在,既然因公而来,到时便走,不作纠缠就好。
  这印玺也不该留。
  她便想扒下来,“此物本就是陛下的。”
  “英英是想朕再系一次?”
  薛明英身子一颤,觉得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还是要逼她迫她……
  “朕的意思是”,李珣压了压自己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脾性,改口道,“钱塘隔着远,朕不日就要回去,若英英和你母亲遇到了什么事难办,可以拿着这印玺去找这里刺史,他会帮你们。”
  “英英与朕,毕竟不同,到底也算故人。”
  说到这时,李珣望着抿唇不语的她,眸色悄然又深了些许。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她若认是故人,总归比新人强。
  “……好,那多谢陛下。”薛明英终于松了口,又顺势道,“既然印玺已给了我,深更露重,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莫要在此耽误了时辰。”
  李珣倒也依言站了起来,只是他长得委实高挺,站在床沿,好似稍稍伸臂用力,便会将架子床撑散了般,叫人无法松了警惕。
  薛明英攥住寝衣衣角,盼着他快点走。
  见他挑开了纱帐,月光重新泄入,方才缓缓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吐完,便见他突然又收了长指,纱帐在他身后复又合拢,黑眸凝看她,迟疑问道:“英英是否,真的不再打算嫁人?”
  仿佛还存了什么破镜重圆的心思。
  “不!我绝不再嫁人!”薛明英断然否认,又充满了惕色。
  “好,朕知道了。”李珣垂了垂眸,挑开纱帐,大步走了出去。
  无人看见,他唇边多了抹无声笑意。
  回到江边楼船,容安迎了上来,见主子负手在前行着,比去时多了愉悦之色,想着这等事还得薛娘子来,换了旁人谁来,也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