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8      字数:3794
  
  等查出是硝石、硫磺等物研磨成粉,方才致了此场大火,便派了人去道观查访,此等物事,唯有道士炼丹用量最多,若从道观着手,若有纵火之人踪迹,顺藤摸瓜,总能找到。
  除此外,刺史府还暗查了集市上的商户,细细问明数月内那些硝磺之物都卖给了何人,可有非平时常客的。
  一查之下,在家岭南客商那里发觉了些许异样。
  那客商见了人想躲,被抓过来后诚惶诚恐道:“不久前,是有两个娘子来买过不少,说是给道观里面进的,我也就没太追究……”
  被官差喝了声,叫他老实些,别耍心眼,忙又改了口,“是,自然,她们给的价钱比市面上的高些……但这两个娘子可与我素昧平生,毫无干系啊!”
  见官差不大信他的话,他发了急,三言两语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她们会找我,我猜只是因我会说岭南土话,那两位娘子雅音说得不好,旁人听起来只觉得怪,还要费心辨认,为了省时省力,她们才选中了我,哪里知道如今会出事?这事……到底大不大?”
  他还趁着这功夫探头探脑打听两句,被瞪了后缩了缩脖子,“我……我就是多嘴一问,权当没听见,没听见……”
  那官差面容严肃,没空和他插科打诨,只道:“刺史大人亲自过问的事,你道大不大?口说无凭,你随我们走一趟再说!”
  等从这岭南客商入手,经他所述描摹出那两个娘子的模样,又将临江巷左右新进迁居之人排了个遍,真相隐隐浮出了水面。
  后日清晨,被特意安排守在城门的武侯抓住了两个要出城的娘子,盘查了路引之后,见是岭南人士,也不多话,直用绳子一捆,送到了刺史府。
  江南刺史和几个协办的刑狱臣僚不敢耽搁,安排了场审讯,听了那抓来的娘子几句表明身份的言语后,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汇文巷。
  将那两个娘子乃是来自岭南土司穆府的消息,竹筒倒豆般倒了出来。
  “人现在何处?”
  江南刺史听见座上人的问话,身后莫名一凛,紧跟着答道:“臣让人暂关在了牢中。”
  李珣面无表情,抬了抬眼看向他,只说了三个字,“接着审。”
  江南刺史悚然一惊,应承下来。
  等出了门后,和臣僚们对视了眼,皆暗暗点了点头。
  那就是要用刑了。
  别说什么岭南穆府,便是上京公侯门第,对上陛下,论起来也只有跪着回话的份。
  如今这位穆娘子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动了那位薛娘子,陛下捧在手心的人,当真是活腻了,不知死字怎么写。
  到了中午,容安去牢里看了眼,见那个叫穆尤珠的穆家娘子嗓子已经喊得沙哑,尤其说是用来研磨硝磺的十指早被夹得血肉模糊,点点头正要离开,刚转过身便听见一阵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是崔延昭派你来的吗?他敢如此待我!我父亲定不会放过他!”
  穆尤珠眼中带着不甘,如条毒蛇般紧紧盯着他。
  容安不曾调过身多看她一眼,微侧头向随行的司法参军道:“留着条命便好。”
  穆尤珠再也说不出话来。
  等出了牢狱,容安未作停顿,去了汇文巷不远的另条里巷,见到了刚才穆尤珠口中叫喊着的崔延昭。
  将纵火之人的身世告诉了他。
  崔延昭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杂了闷在胸中已久的怒气,很久前便已生出的念头再度浮了上来。
  她竟敢……真的做出这等事!
  找死!不仅是她,整个穆家也是!
  却又一瞬回神,有分寸地看了眼容安,“陛下派将这些告诉我,是何用意?”
  容安咳了咳道:“非陛下之意,乃是我自作主张,想告诉崔大人一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既是为薛娘子,也是为大人自己,大人若是在钱塘太久,恐怕会害人害己。”
  崔延昭噙上淡淡冷笑,刚想问出“这当真只是你自己的意思?”
  又听见容安盯着他道:“纵火之事,大人该清楚,若没有陛下,此时此刻,大人该追悔莫及。”
  崔延昭气血仿佛都在这一瞬凝住了,与他对峙之下,发现自己无力反驳,能做的竟唯有接受。
  这件事,他害了阿英,那人却救了她。
  “还请……回禀陛下,道崔延昭求见,为的,私事。”
  崔延昭低下了头。
  容安见他颓色尽显,估摸之后,应了下来,不忘提醒道:“崔大人须知,投鼠忌器、谨言慎行的道理。”
  “自然。”
  崔延昭答道。
  后知后觉,口中满是苦涩余味。
  三日后,钱塘渡口,前往岭南的楼船已经备好,行李被陆陆续续搬了上去,留在岸上的越来越少。
  薛明英站在哥哥身边,仰头看着他,有话想问他,又觉得不必了。
  若要问是谁人要他回去,昭然欲揭。
  多问这一句,有用吗?
  “哥哥,回了岭南,替我和母亲向二姨问个好,也告诉她,我们一切都好。”
  她说完后,也觉得苍白,又道:“罢了,还是说,母亲很想她罢。”
  说着,江上的风掠乱了她的鬓发,崔延昭看着她黯淡的眸光,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明媚如春的娘子。
  他一时心痛难忍,微侧过了头,看向楼船上的桅杆。
  行李已经搬尽了。
  其实本来多少,他从岭南来此,孤身成行,行李带得轻便,拼了命地赶路,只想着早日见到她。
  但这次回去,她置备了许多江南风物,添了又添,让他带着。
  崔延昭仰着头,脖间青筋浮现,忍尽那些痛楚,将她手腕重重一握,说了句“保重”,脚步离了她,向楼船走去。
  薛明英追了上去,又顿住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眶酸涩得发红。
  手腕上还留着他的力道,他的温热,他人却已经走远了。
  “哥哥!”
  她叫了一声他,“我不后悔,曾去过岭南!”
  她轻轻地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后悔。”
  她想,若再给她些时日,她和哥哥定会是对很好的夫妻。
  可惜,不会再成真了。
  崔延昭转身,如狂风般奔来拥住了她,吻在了她鬓发上,“阿英,那就好,你觉得不后悔便好。”
  他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华盖马车,此时正车窗紧闭,可他知道,里头坐着的人定然看着这里。
  定然饱含了嫉妒、杀意。
  还有本不该在帝王身上有的,克制。
  他将怀中之人松开,指腹抹去她的泪珠,对她笑了笑道:“阿英,你和我都不后悔,都试着向前看,可好?”
  薛明英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袖,隐隐察觉到他会说些什么话,眉睫一颤。
  “你还记得吗?当日,晋王叛乱,闯入了国公府中……”
  “救下你与你母亲的,不是我。”
  “是他。”
  “也许,我是说也许。”
  “他后悔过、自省过。”
  哪怕他已是帝王之尊。
  第84章 “但在这里的时候,你得由……
  薛明英被容安请上了马车。
  见了那人,道了句“见过陛下”后,择了个侧面位子,靠壁低头而坐。
  裙角堆在脚边,裙上暗纹时隐时现,她看得认真。
  但片刻之后,裙摆堆在了男人膝上,她被掌住了腰身,落入他的怀里,无处可逃。
  她垂着头,唇角扬起了些许嘲意,道果然。
  他怎会反省?
  又怎会后悔。
  曾经是太子时不会。
  当了皇帝,更不会。
  可下一刻,她眼帘里映入了只茶杯,由男人遒劲长指拈着,往她眼下递了递,没问别的,只道:“润润喉。”
  他能这般心平气和,出乎她意料之外,若是照他往常霸道不能容人的性子,只怕早已动怒,拿她是问。
  薛明英抿了抿双唇,接了下来。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被抵着一触,他久久没有松开,杯中茶水晃了晃,映着她露出忍耐的脸。
  但他到底还是松开了。
  薛明英神色随之一松。
  可又听见了他问:“英英去了很久,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声音柔和,慢慢摩挲着她的腰际。
  但话中虽没有明显怒意,多少还是带了些威势,听着在退让,实则以退为进。
  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薛明英瞬间捏紧了茶杯。
  李珣感受到她的紧绷,指腹在她腰间顿了顿,旋即张开了大掌拢住,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声音往下沉了沉,“不想和朕说?嗯?”
  被他这句露出本色的话一激,薛明英脑中绷得发紧的弦忽而一断,没忍住,将温热的茶水向上泼去,茶香四溢开来。
  她仰头看去时,发现不偏不倚正好冲着他的脸面,茶水自他锋利眉骨滚落,滴滴答答,他盯着她,眼里沉得惊人,像两块黑曜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