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感受到对方心中最深层的渴望和恐惧，包括那些无法言说不可被人所知的欲念。”
  “至于这是不是爱情，其实很难界定。”
  “共感共情会产生类似爱情的感觉，比如许多哨兵都有不同程度的‘肌肤饥渴症’，这是精神融合引发的自然的生理需要。”
  “深度标记后的向哨之间，会形成一个感应场。越是亲密的接触，感应就越强。向哨感应场能以最自然柔和的方式，净化哨兵，滋养向导。”
  “所以‘真爱’这个词，在我看来，是小女孩的用语。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向哨关系，我认为是‘羁绊’。”
  “羁绊？”莱瑞特若有所感地重复了一遍。
  夏伊点头，目光越过莱瑞特的肩膀，望向远处。
  莱瑞特以为她在看叶沉，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她在注视着虚空中的某处。
  他心下一动，敏锐地觉察到，他们周围，似乎还有一个看不到的存在，正在聆听着他和她的对话。
  “是的，是‘羁绊’。一旦发生深度标记，精神相通，灵魂交融，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孤立的个体。”夏伊凝望着虚空说。
  “如果‘孤独’依然存在，也是‘我们’孤独，而不是‘我’孤独。”
  莱瑞特听完，沉默稍许，嘴角轻扬：“有点意思，刷新了我对向哨关系的新认知。毕竟在我看来，向哨关系的本质是控制，向导对哨兵的控制，是一种不平等的权力关系。”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刚才说的也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夏伊耸了耸肩，“随便提一句，在白塔的教科书中，向哨关系的本质是共生共存，和你们堡垒宣扬的不一样。”
  “听起来像是意识形态的差别。”莱瑞特回道，轻笑着摇头，像是想甩掉夏伊的话对他的影响。
  “但是，无论对深度标记如何美化，都改变不了向导控制哨兵的事实。”
  他语气清醒，冰凉如水。
  夏伊抬起长长的眼睫，眸底锋芒闪现：“无论你们如何抗拒，都改变不了哨兵需要向导的事实。”
  爱丽丝欢快的声音，不适时地插了进来：“你们聊得很开心嘛——是不是有真爱了，快接吻吧！”
  夏伊表示无语。
  莱瑞特轻柔地托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审视着她的眼睛，问：“你从没有控制过你的哨兵，强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吗？”
  她有强迫过叶沉吗？
  夏伊有一瞬的出神，叶沉反对她接受这次任务，对她标记黑天鹅表示抗拒，可是她还是这么做了，算不算一种强迫？
  可是如果她放弃，岂不变成了被强迫的一方？
  她摇头说：“就像个体会有矛盾纠结，我们也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需要沟通和妥协，并非强迫。”
  “或许有向导会强加自己的意志给哨兵，但我不会。”
  “对我来说，向哨关系是这个世上最亲密最稳固的关系，永远不用担心被背叛，被抛弃，被辜负。”
  她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根轻轻落下的稻草，最终触及了某个开关——玩偶世界开始发生震动。
  夏伊发现她的身体好像能稍微动弹了。
  莱瑞特低头，这一瞬间，他从狮鹫恢复成人形，贴近她耳畔轻声问：“刚才这些话，你是在对谁说？”
  夏伊仰躺在他的臂弯中，注视着头顶出现裂痕的粉色天空，语气淡淡：“反正有人听见了，你看，这不有效果了吗？”
  “你真狡猾，把你和哨兵的关系描述的那么诱人，连我都嫉妒了。”莱瑞特英俊的面孔危险地贴近：“现在，不管是否有真爱，我都想吻你。”
  话音落下，他的唇覆了上来，冰凉而强势地封住她的呼吸。
  夏伊睁大了眼睛，对方真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吻她！
  粉色的幻景开始崩塌。
  莱瑞特吻的近乎疯狂。
  像一头饥饿很久的野兽终于撕开了猎物的喉咙，释放出压抑已久的渴望。
  “轰——”头顶的梁柱断裂，碎裂的天花板迎头砸下！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抱着她翻身一滚，险险避开。
  但他的吻依然没有停下。
  他甚至觉得，如果此刻，和幻境世界一起毁灭，也值得了。
  因为他不敢确定，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吻她。
  夏伊用力推莱瑞特，他令她呼吸不畅，她不想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就在此时，束缚身体的银色丝线齐齐断裂，她的手脚终于获得自由，狠狠一把推开莱瑞特。
  叶沉恰在此刻大步流星地飞奔而来，他看到了莱瑞特疯狂地吻着夏伊，也看到了夏伊的抗拒。
  他一把将夏伊拉进自己的臂膀里。
  莱瑞特舔了舔唇，一脸意犹未尽。抬眼，见叶沉神色不善，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刷的张开鹰翼，说：“你们上来，我带你们飞出去！”
  叶沉收紧拳头，知道眼前不是找莱瑞特算账的时候。他带着夏伊，跃上莱瑞特的翅背。
  混乱中，夏伊瞥见一抹紫色身影，是洛月华，她正在倒塌的宫殿中飞奔，脚下地板寸寸断裂，情况极其危急！
  夏伊当机立断：“救人！”
  黑鹰羽翼展开，掠过洛月华身旁的低空，叶沉伸手，一把将洛月华捞了上来。
  翅膀下沉微震，扩大了些许，承托着三人重量，迅速飞向粉色天空上的那道黑色裂缝。
  爱丽丝愤怒的尖叫声响彻在崩塌的世界里：“你们都是坏蛋！弄坏了我的世界，别想逃——！”
  她的身形极速膨胀，化为遮天巨人，张开手掌扑来。
  鹰翅急转，掉头，斜飞，从她的手掌边堪堪擦过。
  爱丽丝暴跳如雷，犹如一个发狂的孩子，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如果只有莱瑞特一人，他完全可以避开爱丽丝，可是此刻他翅膀上负载了三人，灵活性受到了很大限制。
  叶沉拔刀，每当爱丽丝的巨掌扫来，他便一斩而出，令她吃痛退却。
  “你知道怎么对付她，是吗？”洛月华紧张地观察着战局，询问夏伊。
  夏伊点头。
  自从进入到这个世界，她就感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股若有若无的目光追随着她。
  “我需要精神力。”她说。
  “把我的精神力拿去！”
  洛月华说着用手掌抵住夏伊的后背，月光般的柔光自她掌心散发出来，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夏伊体内。
  一瞬间，夏伊隐约看到了洛月华的精神图景，孤峰月色，空寂而又美丽。
  她心头微震，急忙移开“视线”，专注于被洛月华的精神力点亮的自己的精神图景。
  精神图景的星空中，有三个哨兵标记。
  最亮的那颗银色星辰是叶沉，泛着柔和蓝光的是顾曜珩，还有一颗星辰，暗沉沉的，没有光芒。
  是奥菲斯。
  她虽然标记了他，但只要他没醒来，就不会触发向哨链接。
  也就是说，她和他的链接，目前处于挂起状态。
  她必须立刻把他唤醒，因为爱丽丝还在使用他的力量。
  爱丽丝的力量其实并不强大。
  但是，她和奥菲斯之间有种特殊联系，可以借用奥菲斯的力量。
  和向哨之间的相互滋养不同，她更像是一条水蛭，汲取着奥菲斯充沛到即将失控的精神力。
  夏伊触摸那颗黑色星辰，注入她所能调动的全部精神力，下达指令：奥菲斯，醒来！
  第22章 标记后两个哨兵森然对峙，暗流涌动，……
  湖心亭中,银色蔷薇面具下的男人蓦然睁开眼睛，夜风吹动帷幔，他静静坐起,注视着眼前那片泛着粉色光芒的泡泡幻境。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奥菲斯,醒来！
  那道声音打破死寂,像一粒石子坠入深潭，荡开久违的涟漪。
  已经有多久，他没有感受过这种悸动心颤的感觉了？
  他曾以为，他会永远漂浮在永恒的孤寂和无垠的黑暗中，直到此刻，一束光突然打了进来,生命中悄然诞生了一缕联系——和某人的羁绊。
  是的,羁绊。
  他听到了那道声音,听到她从柔软的唇边中吐出的那两个字：羁绊。
  高傲的暗夜君王,终于放弃了他残余在爱丽丝精神图景中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
  他伸手，触摸眼前的粉色幻境,收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粉色的幻境泡泡,在他修长优美的手指间，一个个破碎，湮灭,消失。
  幻景坍塌。
  夏伊的精神图景中，黑色星辰骤然亮了起来,射出瑰丽的光芒,淹没了她和周围的一切。
  等她再次睁眼时,已回到了湖心亭中，身处叶沉的臂弯里，旁边守着莱瑞特。
  洛月华不在,因为她还被囚禁在树林迷宫里，进入幻景的不是她的实体，而是精神投影。
  夏伊目光复杂地望向前方。
  奥菲斯伫立在夜色之中，皎洁的银发随风飘起，身后黑色斗篷猎猎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