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4 字数:4044
“不是暗疾,应是中毒了。”裴珩闭了闭眼。偏偏在这种时候。
“中毒?”赵归梦几步跳了回来,翻开他的手腕切脉,架势似模似样,实则什么也不懂,只好问:“你哪里不适?”
裴珩道:“浑身绵软无力,没有力气。”
赵归梦皱眉思索:“软骨散?蒙汗药?”
都不对,这些药的药效哪有这么长。她也反应过来,嘟囔道:“这下你可麻烦了。”
“抱歉,耽误赵门使的时间。”裴珩体贴道:“你若是着急,不必管我。”
“唔,”赵归梦直起身,盯着他眼睛,也想看透他的心思,“我知道你想逃跑,我也想放了你呀。可你眼下又中了毒,我怎么放心呢?”
她话音一转,继续道:“不如,你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追杀你,你把不该拿的东西给我,你就安全了,我也能放心离开。”
赵归梦一脸为他考虑的表情,配上她这番话,简直称得上是体贴入微,充满了为人着想、愿意替人赴死的英雄气概。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裴珩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摇了摇头:“东西不在我这里。”
赵归梦慢慢悠悠地笑:“看来我只好受累,带着裴大人一起上路了。说起来,裴大人还是福泽深厚,不像我这般命苦呢。”
“赵娘子?”门口的农妇又敲了敲门,“我做了午饭,你和你相公一道来用饭吧?”
“好,多谢王娘子,我们这就过来。”赵归梦抱着双臂看着裴珩,冷淡道:“走吧。”
裴珩确实是浑身无力,想要坐起来都无法,只能抬头看着赵归梦。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赵归梦什么都明白了。她道:“等着。”
她出去片刻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面疙瘩汤,像催他喝药一样,言简意赅:“吃。”
裴珩道了谢,伸手接过汤匙,却也颤颤巍巍。
赵归梦能看出来,裴珩不是装的,虽然俊秀的脸风采依旧,但是额上鬓角已经密闭汗珠。喝汤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勉力支撑了。
“太慢了。”赵归梦嫌弃道,一手拿起汤匙,一手端着碗,凑到他跟前,竟是喂起来了。
但她显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也没有照顾人的耐心。一勺一勺,中间没有间隔,裴珩还没来得及吞咽,下一勺又来了。偏偏她自己还不觉得,只觉得新奇,像是有趣的、新鲜的游戏。
她微微瞪着双眼,嘴角无知无觉地翘起,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这表情让裴珩产生了几分诡异的熟悉感。
他想起他幼时养过的那只乌云踏雪。原先给它取名叫乌云,它从来也不理。叫着叫着,到了下人嘴里,就成了乌圆。它却有了几分兴致,时不时赏脸应一声。
到了后来,乌圆就变成了圆圆。叫的时候,舌尖要翘起来,喊成圆圆儿——它就会翘着尾巴小跑过来,仰着圆圆的脸,瞪着圆圆的眼。
那双圆圆的眼总是在悄悄打量他——趁他不注意,飞速扑腾上来,挠上一爪子吓他一跳。干完了坏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赵门使,”裴珩这么久以来,终于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色,抬手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面汤,“抱歉。”
赵归梦本来还有几分不耐,见他露出这表情,心里顺畅了。顺畅过了头,就有点愧疚。
这种心态,在慕亭云嘴里,就叫做顺毛驴。你越犟,赵归梦看你越不顺眼。你若是可怜了,她反倒同情了,散发出薄弱的善良。
“行,我慢点。”她难得地体贴了一点,速度放慢,配合着裴珩的速度,“虽然你中了毒,但这里既没有好大夫,二来我们也耽搁不起,一会儿就要上路。”
“我知道,赵门使安排就好。”裴珩颔首,轻轻蹭了蹭唇角。他薄唇染上胭脂色,面汤太烫了。赵归梦显然没有发觉,他倒也都忍了。
赵归梦提醒他:“你叫赵玦。”
言外之意,是要裴珩不要再叫她赵门使。
“嗯,”裴珩应了一声,从善如流,道:“娘子。”他丝毫不忸怩,好像看不出来这是赵归梦在作弄他。
这样一来,不好意思的反倒成了赵归梦。她顿了顿,趁着屋内昏暗,对方看不清她的表情,干脆直接调转话题:“那就这样,你起来吧,我们马上就走。”
她转身出去。紧闭的门后,响起一声若不可闻的轻笑。
两人从农舍出来,先向农妇二人道谢,然后相携着往外走。
王娘子看二人出了院门,才低声说:“这公子长得跟仙人似的。”
“你胡说什么?你见过仙人?”她相公嘟囔。
“我是没见过,但如果有仙人,我觉得就是这模样。”王娘子踮起脚来眺望二人的背影。
她相公低头摩挲着赵归梦给他二人的银锭,不太确定地问:“这得有一两吧?”他摇了摇头,想起赵归梦给他银锭子时那心痛不舍的表情,又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吃饭要喂,走路要搀,银子也没几个,可怜小娘子,长得那么好看,跟了这么个人。所以跟你说,不能找绣花枕头啊。你相公我虽长得不好看,但能干活呢。”
王娘子叹了口气,也说:“唉,赵娘子确实辛苦。我看她右手虎口都有老茧,肯定是干活干的。果然,老天爷不会让人把好事全占完了。”
第7章 进城求医“不听话的家奴是得好好教训……
“裴大人,”赵归梦依旧不死心,“你人已经落在我手里,怎么不见人来救你?”
裴珩见她横眉冷竖,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竟然笑起来:“赵门使,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东西比人重要。”
好一个东西比人重要,我现在把你丢下,看他们急不急。赵归梦咬着牙,笑得很不真诚:“行啊,那就让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去朔州逃命吧。”
一匹马,载两个人不成问题。可是如果其中一个人,连坐起都无力,那就成了难题。一开始,赵归梦试图让裴珩坐她身后。她用照夜清将两人绑在一起。裴珩也不言语,一副随她摆弄的姿态。
两人绑在一起,其实是有些怪异的。赵归梦不知裴珩心中作何感想,反正她浑身不自在。她鲜少与人如此亲近。太近了,以至于她能闻到裴珩颈肩传来若有若无的松柏清香。偶尔他的头会因为无力而低垂,下巴触碰她的肩膀,脸颊碰到她的脸颊。
更别提那白马,颇似其主,没多少耐性。在背上这两人连坐都坐不安生时,气得一遍哼哼,一边撂蹄子。
随便吧,它不走了。无论赵归梦怎么吹口哨、拍马臀,白马不为所动。赵归梦无奈,把人从马背上卸下来,让他靠着树坐着,按着太阳穴,十分头疼。
过了一会,她让裴珩坐在她前面,一手圈着他,一手攥着缰绳,对白马说:“白马,再不走,宰了你。”
语气森森。
白马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耳朵撇了撇,哼了一声,真的又开始朝前走了。但是走得依然闷闷不乐,脑袋不时朝后瞥,白眼拉得很长,似乎在看它背上多出来的那个男人是谁,能不能找机会把他撂咯。
这种圈抱的姿势倒是比刚刚那个姿势方便一些,只是裴珩高她一个头,此刻被她圈在怀里,似乎有几分委屈的神气来。但是赵归梦就好受多了,至少不会被人碰到——她不喜欢被人碰到。
“你腰还挺细的。”赵归梦忽然说,又上手掐了掐——自己不喜欢被人碰到,但是碰别人时,倒是无所谓。
她也不指望裴珩会回她这句话。裴珩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说:“是啊。”
赵归梦浑然不在意他的感受。
两人这么走了大半个上午,终于快要进城了。北风的一座小城,天气干燥,城外树叶都还没冒出来。一阵风吹来,扬起尘土。这里已经是朔北路了。
赵归梦被风沙迷了眼,眨了眨眼。她翻身下马,一把捞过裴珩,让他靠着白马站好。
白马脾气死倔,终于让它逮到机会了。它两只前蹄往空中一撂,一个猛跳,终于让靠着它的这个男人重重跌落在地。
裴珩没有力气站稳,后脑勺着地,发出一声闷响。
这闷响,让赵归梦心虚不已:“我的马脾气有些怪。”
裴珩闭了闭眼,缓了一缓,才睁开眼,道:“见识过了。”
其实,岂止是马的脾气有些怪?他眼神幽幽,落在少女的脸上:“劳烦娘子拉我起来。”
他的称呼令赵归梦又是一愣。接着,她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下的圈。没料到这圈没有套着裴珩,倒是把她自己套住了。
她哼哼两声,假装没听见,一手捞起裴珩,另一只手揪着白马的耳朵,警告道:“老实点!”
白马吭哧吐了口气,不耐烦地踢踏了两下,终于还是让这个陌生男人靠着自己。赵归梦在乱七八糟的包袱里七手八脚地翻找,然后空着手叹息:“没有路引。”
她自然是不需要的,她有戟雪门的令牌,各路各州通行。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