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4 字数:4153
“这些都是你亲手种的吗?”赵归梦问。
见她果然对这些牡丹感兴趣,蒋柯也乐于分享:“这倒不是,这些都是小女亲手莳弄的。亡妻去时,她才八岁。可怜她对亡妻的印象所剩无多,只记得当初府里种的雪映桃花。”
“昭勇侯先忧天下,丹心报国,实为群臣典范。”裴珩忽然道。
他一路所言不多,蒋柯看了他一眼,苦笑摇头:“是啊,身为女子,她实在不易。”
他主动介绍雪映桃花,似乎博得了赵归梦的好感。赵归梦语带恭敬地叫他:“蒋相,我有一问。”
蒋柯道:“门使请问。”
“朔州苦寒,这雪映桃花如此名贵娇弱,昭勇侯又整日征守在外,想必您费了不少心,才能养活它们吧。”她眼神明亮,全是敬佩,一扫刚刚毫无耐心的表情。
蒋柯便笑,说:“她喜欢,费心也值得。”
这么说着,便到了正厅。
仆从们已经摆好了宴席,四个人却有五个座位。
蒋柯便道:“忘了说,今日小女也一同宴请两位贵客。”他扭脸朝后,吩咐道:“快去请你们娘子过来,贵客都已经到了。”
侍女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蒋柯请他两人一左一右坐下,两人一个是不觉得自己需要客气,另一个则是知道客气也无用,便在蒋柯安排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杏色裙装少女,冲着蒋柯喊了一声“爹”,又在蒋柯的介绍下,朝两人各自行了个礼。
“这是小女,蒋鸢。”
蒋鸢相貌并不出众,但是声如黄莺,举止优雅,令人观之顿生亲切之感。
蒋鸢落座在夏时远旁边,对他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蒋柯果然体贴非常,竟然亲自给赵归梦和裴珩斟酒。斟完酒,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裴转运使是从不饮酒的。”他于是将裴珩面前的酒替换成茶,道:“蒋某今日要对两位表示感谢,时远回来时已经说过了。若不是二位出手相救,他怕是……这是其一,我先干了。”
说罢一仰头,满饮一杯,然后倒转手中的杯子,展示自己的诚意。随即,他又给自己斟满,道:“其二则是要感谢二位生擒了刺杀徐允则的刺客。我没想到竟然有人用如此恶劣的手段污蔑我。若未生擒他,在审问中发现他的异常,我的冤屈怕是难以洗刷。”
说罢,又满饮一杯。
赵归梦在他长篇大论地时候,已经开始动筷,见他喝完,便也举杯轻松饮了,神态比他还要自如。这一举动招来蒋鸢怪异的眼神。蒋柯却并不在意:“赵门使果然性情中人,我这人也很少饮酒,这点到跟裴转运使有几分相似。”
夏时远这时也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赵归梦便不客气地自斟自饮了一杯,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夏时远攥着酒杯的手指白了几分,倒还算冷静:“如此,我便谢过二位大人。”
蒋鸢觑了一眼蒋柯,又看向赵归梦,心头怪异之感更甚,便道:“听闻赵门使是戟雪门唯一的女子?”
赵归梦眼也不抬,说:“听闻昭勇侯是大庆唯一的女侯?”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蒋鸢薄薄的面皮已经涨红,心中想的是你算什么,也配跟我娘比?嘴唇一动,话就要说出口。
蒋柯道:“鸢儿平日提起赵门使,总是满怀敬佩。曾言,赵门使令她想起了她母亲。只是这丫头整日被我圈在闺房,不若赵门使见过世面,因此有些词不达意,冒犯门使了。”
他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蒋媛:“还不赶快赔礼道歉?”
蒋鸢心里不情愿,面上挤出笑,盈盈端起酒杯:“爹爹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请赵门使不要与我计较。这一杯,就敬戟雪门唯一的女门使。”
她声音清脆婉转,态度谦卑有礼,叫人如何计较?
赵归梦也不起身,身子往后一靠,左手端起酒杯,往上一举:“那我就,敬大庆唯一的女侯。”
说罢,她一仰头。姿态潇洒、动作利落,引得其余人不由得同时看向她。
“好!”有人喝了一声彩,打破了席间的沉默。众人纷纷回首看过去,来人一身麻布长袍,大步流星地朝正厅走来。
竟是游野!
第45章 故人之姿“若非门使大人,我如何能平……
这位凶名在外的镇远大将军步速极快,神态自若,就好像这是他自己家。他身后跟着蒋府的管事,一个面色无奈以至于有些痛苦的中年男人,在他旁边只能一路小跑。
“我不请自来,蒋相不会不欢迎吧?”
游野勾起唇角,笑容漫不经心,略有几分肆意和野性。
蒋柯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迎接:“怎么会,大哥能来,陋舍生辉,我是再欢迎不过了。”
他一站起来,旁边的夏时远和蒋鸢立马也跟着站起来。
席上剩下那俩人,像是约好了一样,连头也不抬。
游野的目光向席上扫了扫,浑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大马金刀地坐在夏时远让出的位子,道:“蒋相好雅兴,府里种了这么多……粉花儿。”
蒋鸢小声道:“那是牡丹。”
游野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凝住许久:“这就是我那外甥女?头一回见,叫声舅舅来听听。”
他神情散漫,蒋鸢辨别不出这是不是嘲笑。她红了脸,眼神暗含鄙夷,面上强忍着不敢显露,嗫嚅着嘴唇,半晌涨不开口。只好绞着手指,求助的目光投向蒋柯。
也不知这表情怎么就惹恼了游野,他突然就嗤笑出声,不客气地点评:“不愿叫便罢了。长得不像你娘,扭扭捏捏这劲头更差远了。”
想当年游珑是何等乖张肆意,何等明媚张扬。爱是爱,恨是恨,才不怕得罪人,哪里有这般扭捏的做派?好好的姑娘,都让蒋柯这假道学教坏了。
游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目光又落在席上正大吃特吃的赵归梦身上。他派人打听过此人,是个身份低微的孤女。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门使,但是武艺惊人。
若说相像,这孤女倒比他这外甥女更像游珑。至少她有几分胆子,敢袒露对他的不喜。
蒋柯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意,看着蒋鸢的眼神变冷了几分,严厉道:“你的礼仪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见到长辈还不行礼?”
蒋鸢眼圈一红,手指绞得更用力,福了福身,正要开口。
游野把手一摆,十分嫌弃:“得,我懒得叫你爹妹夫,你不想叫我一声舅舅也就算了。”
他一粒一粒地捻起花生粒,也不用箸,就着手,一面往嘴里抛,一面玩笑不恭地扫视这个正厅。
粗俗!无礼!
她才没有这样的舅舅,不过是外公收养的义子而已。
蒋鸢咬着嘴唇,竟然压下了这分情绪,道:“舅舅,鸢儿只是第一次见到您,被您身上的刚毅气质所惊到,别无他意。若是有什么冒犯了您的地方,还请看在我是个晚辈不懂事的份上,原谅我。”
这话倒说的像那么回事,游野睒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看也不看就抛向她:“见面礼。”
蒋鸢赶忙伸手接了,定睛一看,竟是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此刻散发着幽幽清辉。
“多谢舅舅,只是这宝珠太过名贵,鸢儿怎能收?”蒋鸢双手捧着珠子,受宠若惊,做出奉还的姿态。
游野不再看她,冷声道:“一颗珠子而已。”
蒋柯面露怀念:“收着吧,鸢儿,你母亲生前最爱这些珠子。”他声音轻缓,似乎陷入回忆。
一道清泠泠的女声忽然响起:“听闻昭勇侯年幼时喜欢宝珠,婚后便不再喜爱了。当初西戎进犯,昭勇侯为筹集军费,贱卖了许多宝珠。”
游野闻言看向赵归梦,少女还在大战鲈鱼脍,脸也不抬。她这话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意思。
蒋柯道:“是啊,夫人她拳拳报国之心。”
他回忆往事,痛苦浮上眉头。京师人都知道蒋相与其亡妻昭勇侯伉俪情深。只是婚后不久,昭勇侯在西戎进犯那年,为国捐躯,也正是因此得封大庆唯一的女侯之爵位。从那时至此,蒋相未曾续弦,也未曾纳妾,只守着与亡妻唯一的女儿。
蒋鸢担忧地看着他:“爹。”
蒋柯抬了抬手,示意她自己无事。
这一副夫妻情深、父女情深的画面,可惜在场只有游野一人看到。偏偏此人总是似笑非笑的怪模样,看得蒋鸢心头愈发不满。
赵归梦吃完最后一口鲈鱼,餍足地眯了眯眼,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她起身向主人家表示感谢:“今日多谢蒋相招待,酒足饭饱,我就先告退了。”
这父女舅甥之间情绵绵意绻绻,她看着都觉得累。总之,今日不该来。只怪裴珩那厮东拉西扯,让她忘了及时跳下马车。
岂料她话音刚落,裴珩那厮也紧跟着道:“今日叨扰,深感厚爱,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蒋柯没想到这宴席才开始不久,就来了不速之客,两位座上宾紧跟着起身要告退。他迟疑的目光从游野面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