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3849
  
  仁兄吐了苦水,才反应过来,“还未请问小友名姓。”
  “姓江,名愁余。”
  闻言,这位仁兄眼中更加慎重,“在下长孙玄。”
  他确实没想到,江小友虽为女子,却也是坦荡之人。
  完全没想到女子名姓不可轻易告知外人的江愁余没注意他的变化,而是看着缓缓打开的公院大门,扫了一眼便得出结论。
  里边并未满座,且落座之人非富且贵。
  江愁余笑意淡了些,终于肯定并非是同乡,于是准备拿着杌凳撤退,回客栈休憩。
  长孙玄察觉到这位江小友的情绪变化,便笑着道:“此处嘈杂,明日小友可到城外小野泽的草庐寻我,旁的不说,我炙鱼手艺还算一绝。”
  江愁余本打算这几日老实呆在客栈,但后半句让她改了注意。
  “长孙兄有约,不敢推辞。”
  两人定好时辰,江愁余便提着杌凳往回走,好在禾安出来寻她,接过重量不轻的杌凳,并道:“少将军已经出城了。”
  提到胥衡,江愁余想到那位天下师,于是开口问道:“少将军学问是跟着荀老所学吗?”
  胥衡大概提前叮嘱过禾安关于他的事情不可隐瞒江愁余,于是此刻毫不犹豫答道:“是,胥将军在少将军幼时便为他延请天下师荀眙为师,少将军亦是不孚众望,无论是兵法军事,或是经论天文皆信手拈来。”
  “那荀老如今何在?”
  禾安顿了顿:“外界传荀老早已隐居钻研学问,实则胥家灭门那日,荀老拖着病体进宫面圣,被宫中仆从抬回来在学宫饮恨而终。”
  江愁余沉默,在原著之中,胥家灭门只是简略提到的一笔,但在这一笔之下是诸多血与泪。
  想到长孙玄对胥衡的态度,应是不知道荀老之死。
  *
  翌日,江愁余托轻竹赁了一辆马车,便去赴约。
  初入城时,只觉得抚仙质朴,却也不想小野泽这处是难得的美景,不逊于江南水泊。
  草庐分外突出,不用刻意找,江愁余让轻竹在马车等候,自己则朝着草庐去。
  庐内空无一人,摆设更是屈指可数,连床铺也不过是垫在稻草之上。
  看来这位长孙兄不太在乎生活质量。
  成堆的木材放在一旁,还有刨子、墨斗、角尺等。
  原来杌凳是他亲手所制。
  同样亲手所制的木桌上放着一张纸。
  江愁余拿起一看,几笔龙飞凤舞的大字。
  鱼肥,人钓之。
  看来是出去钓鱼了,想到他自吹的炙鱼手法,江愁余于是沿着湖边走,不远便看见长孙玄带着斗笠,眼睛一动不动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立着一人。
  江愁余认出是昨日透过门扉晃过一眼的那位跪坐在高堂的贺先生。
  不同于昨日的淡然讲理,他格外激动,冲着长孙玄质问。
  “师兄,公院乃师父毕生所愿,为何你不肯来助我”
  长孙玄眼皮都没抬,“师父想建的公院是平头百姓的学堂,如今的公院是什么”
  “满座权贵,高谈政谋,权色酒肉。”
  贺先生闻言嗤笑:“师父曾言师兄你乃是清骨白身,所以你从来不肯低下头看路上有多少泥垢。”
  “若不是我,岂会有人知晓公院此名”
  长孙玄闭上眼,不愿与他这位师弟争辩。
  贺先生越发尖锐:“师父为你而死,不然如今该是你长孙玄孤坟一座,你有何颜面在我面前高谈阔论”
  “毕竟我才是他的亲子,你不过是半徒。”
  眼见长孙玄脸色白了白,贺先生才舒了半口恶气,“日后,你再无师承。”
  说罢,甩袖而去。
  留下长孙玄坐在原地,头上的斗笠缓缓下滑,遮住了他的眼眸。
  任凭湖面水波微漾,他也无所动作。
  本无意听见的江愁余叹了口气,走上前轻声提醒:“鱼上钩了。”
  长孙玄取下斗笠,眼眸并未有水光,依旧微亮,目光落在江愁余身上,亦重复道:“鱼上钩了。”
  第16章
  说真的,其实在尝到烤鱼时,江愁余仍然对长孙玄的手艺抱有怀疑。
  毕竟像龙傲天这样全能的人才还是太少。
  但在吃到第一口时,她愿意暂时封长孙玄是神厨。
  至少在胥衡回来之前。
  炙鱼的火光伴着草木燃烧的烟呛得江愁余鼻子有些发痒,她微微后仰躲开,拿出轻竹给她早就准备好的水壶喝了
  口清水,又掏出出鸦青色手帕擦了擦手中的灰。
  轻竹把最新制成的手帕给她时还委婉提醒她省着点用。
  江愁余心虚但没完全心虚。
  青天大老爷,她的手帕都是被胥衡擦了就扔,但不敢说,自从上一回婶子的“仗义执言”,她发现轻竹也有不输于村口大娘的八卦。
  要是知道她的手帕给胥衡用了,上一秒听完,下一秒她就准备去让人准备嫁衣了。
  为了减少轻竹的怀疑,这次她专门叮嘱用鸦青色,至少擦完灰手帕都还不脏。
  江愁余顺势拿手帕裹住旁边的树枝,从旁边的土堆中戳了点土。
  “江小友这是?”对面的长孙玄被鱼烫到,含糊着问道。
  江愁余头都不抬:“保护草地,首抓防火。”
  直到沙土把火星覆盖,确定不会发生火灾,她才放下树枝,满意地点点头。
  “江小友不愧深谙道学。”长孙玄赞叹。
  防火和道学的关系江愁余不清楚,只是没穿书之前,大学强硬修社团学分,等她午睡完去咨询时其他社团都陆陆续续收摊了,只剩下个环保社团,社团为迎接新人,举办的第一个活动就是森林火灾知识普及,并在下周用春游的形式实践。
  过程是艰难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的。
  吃过烤鱼,江愁余出口告辞,长孙玄也打道回府,背对着江愁余摆手,回了自己的草庐。
  接下来的两天江愁余在客栈狠狠休息了一阵,长孙玄也没消息,直偶尔送来些有趣玩意儿,直到第三日下午他到了客栈门前,让小二递信,称自己邀江愁余出游,抚仙上至楼阁佳宴,下至民间吃食,皆可引她尝鲜。
  江愁余犹豫半刻,也想就此探查古朔国情况,于是应允,让轻竹与禾安在暗中跟着。
  374号:【难道不是因为有吃的吗?】
  两人朝着抚仙城内繁盛地方去,前几日的公院讲学仍然是众人口中的谈资,街头巷尾皆是摇头晃脑背着贺先生高论的学子,据说不少读书人深受启发,越发推崇他,更称其为大家,不少酒家墙上还有临摹的论学。
  江愁余侧头看了眼长孙玄,他依旧是一幅无所谓的洒脱模样,到了昨日的公院门口,停了十几辆耗材不菲的车马,她找对门绣花的婶子打听了一下,这几日都是些贵人带着自家小辈来求学的。
  江愁余瞅见某位大人递过去的礼盒,打开一看,一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好家伙,她总算明白这公院如何才修的如此大气。
  看来长孙玄这位师弟颇有手段。
  正想着,江愁余感到衣袖被人微微扯动,她低头,一位瘦弱的小乞儿正拉着她,凹陷的脸颊似乎要挤出她的眼睛,大眼带着微弱的光亮落在她手上的干饼上。
  见江愁余看她,她改作小心的笑,赶紧松开手,在自己褪成土色的补丁布衫背后擦了擦,觉得差不多才尝试伸出指甲盖里仍旧藏着污垢的双手,身体瑟瑟发抖,缓缓打了几个手势。
  江愁余这才明白眼前的小乞儿是哑女,大概猜到小乞儿的意思,她抿抿唇,忙递出手中原本是准备带回去给轻竹他们尝尝的干饼。
  见她动作,小乞儿眼疾手快地抢过,目光下移落在江愁余沾了黑灰的衣袖,又噫噫呜呜飞快打着手势。
  江愁余两世都没学过手语,正不知如何作答,旁边的长孙玄忽然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望贵人谅解,如果能投胎,一定给贵人当牛做马。”
  长孙玄的话音伴随着小乞儿转身飞奔的背影。
  江愁余立在原地,蓦地发现青石板上落了半截木簪,她拾起来,虽不是名贵木材,但棱角圆润,看得出来是被小乞儿珍视的,她叹了口气,说道:“跟上去看看。”
  长孙玄自无不可。
  小乞儿常年混迹市井,蹿街走巷,他们二人很快追不上她的踪迹。
  长孙玄找临街的摊主问了问,猜她是城隍庙的小乞儿,于是带着江愁余熟稔地穿过一条脏乱的巷子,每户门都是大敞的,挡风的草帘子摇摇欲坠,土坯墙被前几日的雨泡塌了,屋内泥灶全是豁口的破碗以及发硬的麻布被。
  背上驮着木犁的汉子扶着自己大着肚子的妻子,还说着:“等俺把砍的松枝去巷口换成黍米,你都拿去蒸着吃。”
  妻子不舍:“那是三石松枝,才换半升黍米。”
  汉子眼里不舍,态度却格外强硬,“去换。”妻子只能无奈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