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3887
  
  说着,他直直跪下去,身后的妻女也跪下,三人同时道:“多谢江娘子。”
  江愁余扶住他们,脑海浮现的却是长孙玄的那句“你救不了他们。”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如今的她说的,有些艰涩道:“我并未救到你们。”
  刘何还反过来安慰她:“江娘子所为是至善之事,我等已然感激不尽。”
  刘妻也从先前的惊险中缓过来,接着说道:“婆母说她已无甚遗憾。”说着,转移话题,“我今早出去,还见着林大哥,林大嫂已经生了,是个乖女,还说要请江娘子给她取名。”
  林家两口子便是江愁余昨日所见的那对夫妇。
  江愁余总算松了些闷气,刘何见状才问道:“江娘子到怀巷来,可是有何事?”
  “我想打听一下古朔国之事。”江愁余开口说道。
  刘何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苦笑道:“果然江娘子也是为了古朔国一事而来。”
  “这些年来,怀巷不时也会来些人打听古朔国之事,只是我们有族规,不得说与外人听,时至今日,无人敢违背族规。”
  “虽江娘子于我们有大恩,我也不可违背族规。”
  江愁余虽有些失望,也不为难他们,只说道:“我知晓了,也不欲为难刘兄。”
  接着又问道:“那位严帮主又是何人”
  刘何更是无奈:“怀巷都是佃户,承的是魏家的庄子和田地,那严大便是魏家的打手,自己招了些闲汉起了个虎龙帮,自称帮主。”
  “前些年收成好,给完佃役还能留下些吃食,今年始收成不好,严大称主家本欲收回庄子,但怜我们不易,只加了些佃役。”
  “这些佃役落在大家身上,便是少了一半的口粮,如今又要多人头役,怕是无活路可走。”
  刘何长叹一口气,母亲又重
  病,若不是昨日江娘子的银两,他怕是熬不到今日。
  江愁余将魏家默念了几遍,依稀记得先前停在公院前便有魏家的车马。此事记在心中,她安慰道:“魏家之事我会去查,刘兄不必忧心,如今还是先得让刘婆婆入土为安。”
  刘何应下,张了张嘴,却还是犹豫说不出口,一旁的刘妻则扯了扯自家丈夫的衣袖,自家这口子饱读诗书,却碍于身份无法考取功名,只能寻个书院教书,也养成一幅迂腐性子。
  她自己赶紧补充道:“江娘子莫怪,实在是我们因着古朔国受了不少苦难,因而族长立规,我们不得论及古朔国一事,违者族谱除名。”
  她又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族长已逝,家中还有不少传下来的书籍,若江娘子不嫌,尽可去翻阅一二。”
  说完准备起身带着江愁余去了右侧堆着书的隔间,刘何并未出声阻拦,刘妻知晓他这便是应允,到了右侧间,这里面堆的大多是刘何的圣贤书,只在角落放着传下来的书籍,布帘遮住外边目光,刘妻才轻声道:“其实古朔国一事,仅存于这些书籍和长辈口中,若是娘子有心,可去问问这些怀巷里的老者。”
  江愁余明了,刘妻也不打扰她,替她点了盏油灯,供她看书,便安静退出去,日头热起来,婆母也在家中停灵不了几日,她需得同刘何商量一二如何办婆母的下葬。
  江愁余随机拿起一本看起来,翻过几页发现这些书籍先前所看的有所不同,大多是先人对于古朔国的记录,其中亦提及了古朔国灭国一事。
  第19章
  百年前古朔国只是一方小国,田地不宜耕作,人口也远远不比其余诸国,却因着盛产盐铁,惹得不少大国明面暗里觊觎,只是碍于中州共主的签订的不战盟约,诸国皆不愿先承担背信弃义的骂名。
  只是天下局势,合久必分,战火纷起,大国吞小国,弱国合纵,古朔国当时的国君本是想依附于周遭大国,可惜怀璧其罪,纵使派出无数说客,但三大强国仍旧以援救之名围城,不过寥寥三日便进据古朔国,并在中城内兴宴大谈分割之事,城中有志之士奋起反抗,苟且偷生者闭门不出,城门外的头颅挂了数排,流的鲜血在土地上洇出巨石般的阴影,还有无望却不愿苟同者只能背井离乡,带着全族出城另寻他所。
  其中以陆家为首,陆家是古朔国开国以来的望族,族中出过不少的史官文臣,大多死在围城那日,或自缢或撞柱,成全了自己的清名。而为保全族中稚子,陆家族长只能遥遥望一眼故乡,转身带着所有子弟与门生走至城门外,一路颠簸直至到了抚仙。
  后面的事与江愁余所知晓的并无二致,她放下手中这一本典籍,又翻了翻这里的其他书籍,皆未发现什么新线索,正当一无所获之际,她从垫底书籍之中发现一本未题名的书。
  翻开之后竟然是戏本子,江愁余从头看起,戏本子中的戏角儿出身于官宦家中,他饱读诗书,小小年纪便是父亲及叔伯口中的八斗之才,好似锦绣庄道便是他的人生路,家中亦不敢耽搁,待到他族学尽识,便早早将他送去国学就读,纵然天下才子如同过江之鲫,他却依旧是点在金榜之上的魁首,蟾宫折桂步青云,锦衣簪花归来乡,人生如意时莫过于此。
  可叹造化弄人,锦绣堆砌的繁楼付之一炬,国破的战火燃尽城池,这位年少意气的状元郎终究沦为亡国奴、阶下囚。深寒的牢狱之中,他受遍酷刑,仍旧不肯舍却傲骨作降臣,生死之际,眼中从前的宴宾客的朱楼终究沦为灰烬,大雪漫漫,他万般不舍地阖上双眼。
  戏本到此处便是末页,这结局江愁余看的莫名,忍不住吐槽:“这不是烂尾了吗?主角这么轻易就死了?”
  374号难得赞同:【作者莫得感情!】
  江愁余又翻了翻想看一眼无良作者的名讳——无名莫寻。
  “……”来自江愁余。
  【……】来自374号。
  江愁余只得先把戏本子收起来,出了隔间,刘妻正摆着饭菜,见着江愁余出来。问道:“江娘子可看完了?若是还未看完皆可带回客栈。”
  江愁余道谢,并问道:“我可否带走这话本子?”
  刘妻匆匆扫了一眼,估摸是自家丈夫从书馆一同买回来的,便直接做主道:“娘子尽管拿去。”
  她接着说道:“娘子快快入座用饭。”
  江愁余婉拒,放书的隔间旁便是灶台,她看了下刘何家中口粮已是不多,她多吃一口他们夫妇二人便少吃一口。
  她走出门,不远处的陆珠正同刘小妹打着手势。
  刘小妹眨巴着眼,坚定说道:“我会的,珠姐姐你要等我。”
  江愁余看着身量差不多的两人,才真切地认识到陆珠还只是稚子年纪,却早已有着不符年纪的成熟。
  陆珠耳朵灵光,听见动静便转头朝江愁余跑来,江愁余摸摸她的头:“不用再同你的小伙伴说些什么了吗?”
  陆珠摇摇头,冲着刘小梅摆手,好似在说“会有再见那一日的。”
  江愁余带着陆珠按照刘何夫妇的指向挨着人家一一拜访,多数都引她进去一坐,说了些古朔国的旧事,也有些闭门不语,江愁余也没再打扰。
  天色将晚,江愁余送陆珠回医庐,青石板上回荡着脚步声,循着药草香的尽头便是点着烛火的医庐,昏暗的夜色之中让人安心不少。
  陆珠老远便见陆归站在草门前静静立着,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她拉着江愁余走近,堂内拿石磨碾着药材的药童告状:“他两个时辰之前泡完药汤便守在那儿了。”
  小药童双手叉腰站起来,腰间的铃铛哐哐作响,他指了一个角落,“师父让他喝药都不肯!你们瞧,药热了好几回只能倒掉。”
  江愁余看去,果然是暗色的药汤和药渣。
  陆珠松开抓紧江愁余的手,抿着唇打了几个手势,江愁余和药童虽没看懂,不过也看出陆珠的气恼,药童赶紧捂住嘴溜走,送人安全到家的江愁余也贴心的关上门扉,毕竟是血脉压制,万一动起手还是给陆归留些颜面。
  室内只他们二人,那位江娘子和旁边喋喋不休的碎嘴看不懂,陆归却明白长姐的意思,“你如若不想活命,不必如此,我自会成全你,随后与你同去。”
  陆归慌乱:“不是,我只是担忧你。”甚至急得忘了打手语。
  陆珠并未因他的话缓和脸色:“江姐姐同他们不一样,我们身上无她所需,反而如今是我们利用她。”
  “你不肯用药是怕他们如同那些人一般,在你吃食中动手脚。”
  陆珠眼中的水光忍住不肯落下,“我宁愿当初你不来寻我,那如今受尽磨难的该是我。”
  从前的陆氏姐弟堪称双璧,却在和谈那日沦为成奴,不少人寻他们,想将他们带入府中折磨,陆珠为保护幼弟引开众人,将陆归藏在木箱之中,谁知陆归踏出木箱亦来寻她,落入魏家少郎魏肃之手。
  陆珠救出陆归时他已遍体鳞伤,肌肤之上的“奴”字似乎也将屈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陆归从未开口提及那遭经历,陆珠因着愧疚也从来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