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3918
  
  他一锤定音,两族才接连离去。
  贺仲先生的下葬大办三日,百里皆佩白以示哀悼,书院却不断没落,改为城隍庙供奉。
  第二年,古朔一族同抚仙本族重新签订盟约,古朔遗民地位越发低下,被视作流人服劳役,行买卖之举。
  *
  “你可是不敢应,你的师长贺仲先生是替你自戕,而你逃离抚仙,我说的可对否?”文伯疾言厉色,复又问道。
  周遭嘈杂的话语逐渐消弭下去,鸦雀无声的庭院,所有人都等着长孙玄的答案。
  而被众人所注视之人反而平静颔首:“你说的对,害师长自戕者是我。”
  他应了。
  他竟如此应了。
  质问的文伯一时不知该接下去如此说,在沉默许久后,旁观的贺卜说道:“那你为何又要回到抚仙,开这座草木书庐意欲如何?”
  这一句如同泼进油锅的沸水,激起无数骂声。
  “我就说,天生的祸根从前害了他双亲,害了师长,又害了古朔一族,现在又想回来害我们!”
  “你有何脸面当这山长,无耻无心之徒,岂敢以先生自居。”
  “我就说之前看那位李先生有些眼熟,不就是屠了邻里满门的李秀才吗,衙门外还贴着他的告示,没想到翻身就来这作先生了。”
  “果然,这草木书庐就是恶人窝,早该请官府出面剿了你们。”
  “都是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早该被人千刀万剐……”
  侮辱与咒骂声此起彼伏,拼命往人耳边钻。
  长孙玄置若罔闻,正色歉意地朝诸位夫子道:“连累各位夫子了。”
  夫子些忙避开,李夫子更是道:“吾等皆是命运多舛之人,多亏有山长,我们才能活至今日。”
  离得最近的文伯听清冷笑道:“真是蛇鼠一窝,公道在上,恶人还自怜起来。”
  贺卜亦趁热打铁,他作痛心疾首道:“师兄,从前父亲教会你的忘了吗?为人正心,为人正行,如今你竟变得如此!即便不纠于过去之事,可如今书院夫子都是如此穷凶极恶之徒,那至这些学子于何地,若是这位李夫子忽而挥刀,那学子岂不是只能受戮,学子何辜?祸端诸多,你便坐视不管了吗?”
  “师父所授,我从未忘。”面对贺卜的义正言辞,长孙玄过于平静,他承认道:“李夫子入书院之前,是我从牢狱中将他带出。”
  此话一出,堂中更是沸腾,原先不语的学子怒目而向,掀桌而起,往后退了几步,以表明自己不愿同流合污之意。
  贺卜心如擂动,按耐住计划将成的激动,冲旁边的魏肃使了个眼色,魏肃得令站出来,斥道:“家父乃抚仙按察使,今知草木书庐如此行径,定要好好查一番。”
  说罢唤人进来,几十名衙役将院中团团围住,不少还在犹豫的学子默默往后退一步,心明者自然看出今日就是给长孙玄甚至草木书庐摆的局。
  大义权势在前,真相如何不论,今日怕是怎么也翻不了身。
  衙役粗鲁,一旁的黎娘往后缩了缩,寇姑察觉到安抚似的地拍了拍她的手,泛白的眼睛落在阴暗一角,她闭上眼缓缓说道:“黎娘,我来之前便以贺卜之名,给你写了封和离书,回去便拿着归家罢。”
  “婆母。”黎娘闻言惊诧,本想问为何,却见婆母闭上眼,她一向胆子小又笨,嫁过来不得夫君爱重,反而是婆母将她视作亲女照顾,她虽不懂却也知晓婆母不会害她,因此忍下不语。
  院中形势愈发不利,一旁的江愁余看着长孙玄无动于衷的模样,又环顾贺卜那一方简直是按耐不住的兴奋紧张。
  她轻叹两口气,欲扬先抑也不是这样啊,都快被人压到底了也该说两句吧。
  哪知贺卜的目光又落在了江愁余身上,说道:“江娘子的学问我亦有耳闻,若是江娘子有意,我愿以公院山长之名聘江娘子讲学。”
  好家伙,看来演技还是没到位,说着收买的话,眼底的鄙夷和不屑快流出来了。
  “不巧,我不愿。”江愁余干脆回道。
  “贺先生邀你是给你脸面,身为女子不在闺中绣花,出来抛头露面还不知干的什么勾当。”贺卜的拥趸闻言瞬间跳出来,替自家山长不平道。
  那人话音刚落,就觉有风掠过耳边,带着清冽的草香,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嘴角剧痛,旁白的友人回头一看,直接吓得瘫软,不知何物从他嘴角划过,竟生生将血痕划至耳旁,血珠顺着伤势而下,半张脸都好似被泡在腥红之中。那人颤巍巍抬手摸去,惨叫卡在喉咙,惊骇之下直接翻了眼珠晕
  过去。
  “何人行凶!”魏肃嫌恶地看了那人伤势,又看了眼凶物——只是一枚轻飘飘的草叶,他惊讶之后慷慨质问。
  江愁余先前闻言先是气了一下,随后又想到估摸对面这些人长孙玄一个都不会放过,她也没必要跟一个反派无脑黑npc计较。
  谁知有好汉出马,直接教他做人。
  “好汉”朝江愁余地方向走来,他低头看她,缓缓说道:“鸟哨不是给你了吗?”
  江愁余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暗卫也是要休息都嘛,揍这种人真是大材小用。”
  胥衡朝暗处看了一眼:“凡你所需,从无大小事之分。”
  ……麻蛋!这待遇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跟着你干!
  太爽了吧。
  第26章
  书院之中公然行凶,吓得不少人离贺卜那处远了些,不敢再多嘴,生怕落得躺在地上那人的下场。
  魏肃暗骂这些人废物,又碍于之前的公义人设,还是厉声叱骂:“宵小何人?”
  胥衡没理他,扯了扯江愁余衣袖,随后非常自然地行至上首的桌案上坐下,“过来。”
  江愁余过去,就见他伸出手说道:“给我。”
  又是熟悉的讨要手帕姿势。
  她忍不住道:“你怎么出门又不带手帕?”仔细看了一眼他白皙修长的手,“而且明明没有沾血!”
  胥衡皱眉,“脏。”
  江愁余一时无言,心想谁给他安排的洁癖人设,她要举报,一边认命地掏出手帕给他,叮嘱道:“这块是墨色的,多用几回。”
  胥衡打算扔的手顿住,在对面之人的死亡微笑前默默收起来。
  见他们一言一语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魏肃更加气愤:“你们……”
  “你是?”胥衡终于抬眸看他,神情分明无甚变化,却让人觉得悚然,魏肃直觉如若他再多说一句,那片树叶就会穿透他的喉咙。
  他僵着脸呆站在原地,原本脱口欲出的话不上不下,好像无端被人掐住脖颈,任凭他如何也吐不了声音,在那人移开目光后才好似松开,压着胸膛大口喘气。
  冷眼旁观的贺卜这才开口:“你可知他是谁?”
  魏肃忙问:“谁?”
  “胥家少将军胥衡。”
  “那个被灭门的胥家?他竟是胥衡?”魏肃犹疑起来,圣令由京使传到各州,若遇胥衡需立刻上报官衙,有功者进京受封。如若他派人捉拿住胥衡,岂不是可以去京城做官?
  贺卜看透他的心思,冷笑道:“他是胥衡,曾于活战场上几进几出,你若是动手,下场只会更惨。”
  魏肃心有余悸,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回父亲给我不少人手,说不准……”
  贺卜不再想同蠢货说话,他看向那边,心想眼前局面若是胥衡插手那便难办了。
  起初听见魏肃质问时,江愁余差点准备捂住眼睛,她的心理承受程度一日只能容纳一回血腥场面。你说谁不好偏说龙傲天,他动手的速度你不是见识过了吗?
  还好意料的惨叫并未发生,那魏肃满脸惊惧停嘴。
  ……不对,怎么感觉我们像大反派。
  不过一瞬间,他眼睛又提溜转,低声同贺卜说话。虽然听不见,但这心思坏的也太明显了吧。
  江愁余默默颔首,这味儿对了。
  于是,胥衡一眼就看见这极为反差的表情变化,行吧。
  “看够了没?”
  江愁余扭头看他,递出疑问的眼神。
  “过来坐下看。”
  胥衡替她擦了擦桌案,江愁余过去坐下,趁机捶了捶腿,站着那么久也不太容易。
  她扭头低声说道:“少将军他们好像在说你,不会是你的身份暴露了吧。”
  胥衡依旧无动于衷,他反复看着手中的墨色手帕的两处奇异图案:“无事,我本无意隐瞒身份。”
  似乎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他递过来问道:“这两处绣的可是花?”
  平日带的都是纯色手帕,今日这块恰巧是江愁余闲来无事绣的。
  不过……
  江愁余认真看了一眼,她睁眼说瞎话:“差不多。”
  胥衡:“?”
  那日轻竹问她要绣什么图样,江愁余下意识想到每次看古装剧,女主把鸳鸯绣成鸭子的搞笑情节,于是果断决定从根源上杜绝,她直接绣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