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花椒不浇      更新:2025-09-06 09:58      字数:4010
  
  “至于徐清正和那些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神更沉了几分,“他们不仅帮你掩护,还敢骗我你是从后山跑了。拐带官员亲眷,拖延搜查进程。绾绾你说,将他们关进大狱里,他们能熬几天?”
  听着他如此义正言辞地罗织罪名,心间最后一丝希望崩灭。苏绾缡发现他真的不是只说说而已,他条理清晰,什么都掌控在内。
  “不……不要。”惊惶在心间弥漫,大脑迟钝到只能一遍遍干硬地重复这一句。却也像是要用尽了所有力气。
  “绾绾总是这般讨人喜欢,将你关在府里,你能和下人打成一片,外出又得了一向眼高于顶的程清渺的眼,自命不凡的徐清正也愿意趟你这一趟浑水。甚至就连祁诵,祁铭,都将眼睛放在你的身上。”
  他摸着她的侧脸,语气轻幽幽的,“从前我不计较,只是因为你回来了。可你如今要寻死?我怎么舍得我的绾绾,黄泉路上孤身一人,无人相伴左右呢?”
  指腹碾过她像是永远落不尽的泪水,黑眸如同深渊一般,窥不见底,只能从他语气里辨出两三分柔意,细听却也让人毛骨悚然。
  “你死了,我就让她们都下去陪你。我会把她们一个一个都拉到你的坟前,让绾绾你亲眼看着,她们的血是怎么溅上你的墓碑,尸骨是怎样在你的坟前腐烂,黄泉路上,你踏过的每一寸地,都会染着她们的血,永远都洗不掉。我让你来生,也要记得我。”
  第75章 惊惧,反胃,恶心,无助,痛苦,所有情绪全部冗杂被打成一滩稠水,在五脏六腑积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世人眼中一心为民,社稷为公的萧首辅,谁能想到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眼泪像是失去了控制不住滚落,竟是全身唯一留有余温之处。像是雪夜里得了火把,于是肆意将所有生机覆于其上,顾不得其他,只想牢牢抓住,痛哭到肩颈发颤。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萧执聿,求你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是我逼他们的,你不要……不要动他们!”
  泪眼里一片模糊,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凭着直觉无助地去抓他的手,像是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乞求道。
  他没说话,也没躲开,任由她抓着,却再没有动作。
  知道他是没有消气,她握得更紧,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跑了,我……我也不会寻死,我会乖乖地待在你身边,听你的话,我哪儿也不去……我真的不了……”
  喉咙哭到失音,哽咽得胸腔一抽一抽的。可萧执聿依旧不为所动,好像眼泪在他这里也终于开始失效。
  心口莫名升起恐慌,她攥紧他的手,哪怕已经泣不成声,她还是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心脏疼得厉害,一声声竭力的保证好像不止是对他的承诺,更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真真切切地在一点点剜掉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砸碎她全部傲骨。
  是她!是她不自量力,妄想蚍蜉撼树,不要……不要牵连别人。
  “我们绾绾原来很清楚为夫喜欢听什么呢?”他终于开了口,伸手去抹她脸颊上的泪,“是只有这样才会乖乖听话吗?”
  “不……不是……”她打着哭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终于得了他一点回应,就着急忙慌去抓他的手,“求你了,放……放过他们……”
  他低眼,看着她主动抓紧的手,慢条斯理反握了回去,捏着她掌侧的软肉,语气又变得柔和,“那绾绾告诉我,这一次,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不……不是!”她慌忙否认道,一边说着,一遍主动去抱他,伸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将脸紧紧埋了进去。
  哭声瓮声瓮气的,是很可怜的腔调,“我以后真的哪也不去了,萧执聿,我一定乖乖的,你……你放过他们……”
  她难得主动,感受到颈边的湿热,他大手掌上她纤细的腰身按进了怀里,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拍着她的背轻哄,是很有耐心的模样,“好,只要绾绾听话,他们就都会平安无事。”
  苏绾缡其实已经不大能记得昨日后面发生了什么,只好像终于得了萧执聿的保证以后,紧绷着的一根心弦才算是彻底回落。
  许是哭得累了,浑身疲惫得厉害,眼前也一片发昏,竟直接就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还算是尚早,萧执聿还没有去上值。
  她失神地躺在他的怀里,脑袋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清竹院。
  萧执聿没有将她送回石室。
  “怎么醒了?”头顶处传来声音,与一贯清和嗓音一致,并没有半分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懵意。
  苏绾缡一愣,主动往他怀里靠了些,将头埋进他的胸膛,“睡够了。”
  声音有些哑,是昨日哭得狠了。
  她抿了抿唇,“我是要回石室了吗?”
  放她出来的时间已过,萧执聿去上早朝,那她便又要回去了吧。
  “绾绾想回吗?”
  她默然摇了摇头。
  没有人想被关着的,可她没有选择。
  “那就不回了。”他按住她欲要起身的腰枝,善解人意道,“石室阴冷,绾绾以后就留在清竹院好不好?”
  苏绾缡惊愕抬眼,像是要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经过昨日,换来的会是萧执聿更加变本加厉的囚禁,可是为什么,他又突然松了口?
  一直到萧执聿去上了早朝,苏绾缡都还处在怔愣中。
  她试探着出了房门,没有人拦着她,大家都垂着头默默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如同从前每个她在清竹院醒来的早晨,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如萧执聿所说,她如今完全可以自由进出,只是依旧仅限于萧府之内。
  但苏绾缡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可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昨日的保证吗?
  那么多人的性命都系在她的身上,他很确定自己是真的不敢再逃了,所以也愿意退一步放她些许自由是吗?
  可他明明可以再狠一点的,不是吗?
  她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想将她彻底囚禁在他身边吗?可是事临了了,他竟然开始松手了?
  她挣扎,痛苦,想破脑袋,做了那么多事情,结果通通都是无用功。
  可她服软,求饶,温顺,讨好,那些她不敢想的,他竟也愿意主动送到她面前。
  为什么要这样呢?
  让她觉得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一样。
  明明可以轻易得来的一切,却非要自己撞个头破血流。
  那她之前的坚持算什么呢?她到底在执着的是什么呢?
  苏绾缡只身站在廊下,看着这满院即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七月的太阳毒辣,即便时辰尚早,却也升至半空。
  明晃晃的太阳投射,日头斜照进眼睫处被分割闪烁,只能虚眯着眼睛看到一圈圈朦胧光影。
  所以,一直以来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声声泣血,字字诛心,将两个人平静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
  一副好像被逼到了绝路的模样。
  骤然间一切都变得虚无,往日种种飘渺得像是前世经历。心腔里空空的,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抽离,回过头来再看,这一段时间的压抑痛苦,彷徨无助,都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那她呢?她去了哪里?
  她试图在记忆里搜寻,可看到的都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脸的女孩声嘶力竭的哭吼。
  可她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痛苦。
  像是初初找回这一体躯壳,却不知道魂丢失在了哪里。
  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头涌起,如同流水一般积蓄,咕咚咚顺着经脉游向四肢百骸。
  太阳明明这样大,可她却发着冷汗。
  喉头有些喘不赢气来,四肢里似有蚁虫游走,根本是很坐立难安的状态。
  她紧紧抠着掌心,像是要用痛去驱赶这莫名的恐慌。
  她想,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去转移注意力……
  萧执聿是在黄昏时回的萧府,入了府,照例是询问苏绾缡的情况,朝着清竹院大步走近。
  听下人说,夫人今日除开晨时出来过一次,其余时间都待在房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就连午膳都没有用。
  萧执聿蹙眉,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几分。
  他推开房门,屋内暗得可怕,四周门窗全数紧闭,连空气都好像变得逼仄。
  越往里走,就越是昏暗。
  撩开珠帘,踏入里间,他站定在床前,瞧见苏绾缡蜷缩在里侧。
  听见动静,她转过身来,雾蒙蒙的眼睛对上萧执聿的面庞时,兀然清醒了几分。
  她近乎是急切地爬起身来,跪在了床沿上撞进他的怀里。
  “你怎么回来得怎么晚?”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努力吸闻他身上的雪松香气,连带着音色都变得有几分喘,哑哑的,是有些埋怨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