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拾花照海      更新:2025-09-06 09:59      字数:3720
  
  “阿初的心跳有些乱了。”殷晚澄眉开眼笑,“是不是为我而乱的?”
  “那是你的心跳,不是我的。”岁初显然是被气得不轻,气急败坏地又要滑下去,却被捏住了七寸,重新按了回去。
  “礼义廉耻你是一点都不记得,松了你的爪子!”再碰一下,她一定会咬上去的。
  “不行。”他回答得心有戚戚,“太冷的话,阿初会睡着。”
  “我都已经醒了!不会睡了,松手!”一条小蛇的力量自然比不过一个成年男子,昔日被她控制的人如今却反过来制她,岁初想想就窝火,她堂堂一只千年蛇妖被一个灵力尽散的白龙欺负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大概是忘了自己也妖力全无,此时和他半斤八两。
  她在这边抗议挣扎,殷晚澄败下阵来,颓然地说:“我怕。”
  怕?岁初倒是诧异这个词能从殷晚澄嘴里说出来,他早早便成为响彻三界的上神,面对邪祟的进攻一人可敌,又在迎战邪祟无妄中神魂几乎尽毁,从濒死之境中挺了过来,他也因此成为震古烁今的神明,长剑出鞘,天地为之震颤,就这样的人物,他会怕?
  岁初慢慢绕上他的手腕看着他,殷晚澄闭了闭眼,语气低沉地说:“怕再被丢下……”
  更怕生死相隔。
  岁初顺着他的手臂溜到他的肩上,看向竹青,疑惑道:“那药是做什么的?再不喝快要凉了。”
  “是给我的。”殷晚澄走上前接过来,药尚有余温,他一饮而尽。
  她在他身侧,寒风一刮,药味直往鼻孔里钻,不用想就知道这药有多苦了。
  没有人喜欢喝苦药,殷晚澄也不喜欢,第一次蛊毒发作后生了好久的病,而他素爱跟她耍些小脾气,每次喝药都不肯乖乖配合,非得讨几颗糖果劝着才勉强答应,然后被她好好修理了一顿才稍稍收敛了些。
  一碗药,磨磨蹭蹭大半天,哪像现在,只是略微皱了下眉头。
  “之前想让你喝口药像要了命似的,竹青一端来,一句话不说就一滴不剩地喝了,怎么,我给你的是毒药不成?”岁初冷哼一声,先前待他太好,把他惯坏了,等她好了,一定要好好制他,让他哭着向她求饶,然后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殷晚澄紧张地道:“不是这样的……”
  岁初闷着气:“怎么不是?你记性那么不好吗?你问我要了多少芝麻糖?”
  他不吭声了,若他直接承认就是为了让她喂他糖果,她会不会生气啊?可是她好像已经生气了。
  岁初看他那副纠结的样子气又散了大半,他不过是孩子心性。
  尾巴环在他脖子上,催促道:“别愣着了,快点回去,再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冻死。”
  她冻不冻死还不一定,他就这么赤着脚走在雪上,那双脚是不想要了。傻到连冷都不知道了吗?
  殷晚澄虚拢过一只手往回走,等进了屋,二话不说又取了匕首割了一下,岁初看着他又不忘他的小瓷碗,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割上瘾了?”
  她真的很不喜欢看他苍白着脸负伤流血,哪怕是个小伤口都觉得不舒坦,奈何她现在只是一条小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阻止不了。
  简直气死她了,等她恢复人身,先啃他两口再说,省的不知道自己的血有多珍贵。
  “给你喝。”他将小瓷碗递到她面前来。
  “我干嘛喝你的血?”
  她刚才想的什么,他竟然能猜出来吗?
  殷晚澄面容苍白,哑声道:“能恢复。”
  正说着,跟进来的竹青见到了这一幕,忍不住低声道:“山主,您昏睡这大半个月,都是澄澄用自己的血供着的。”
  岁初神色一僵,没有回答。
  “山主,您别怪他,他是因为太担心了。”竹青说这话心里是矛盾的,她知晓山主的性子,若是让山主知道承了别人的情,肯定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又会别扭地生闷气。
  但她不说,总感觉在欺瞒着山主一般,更何况岁初这架势是已经生气了,谁让上神傻乎乎地被抓了个正形。
  良久,她听到岁初说:“把伤口包扎好,匕首收起来,不要再让我看到一次。”
  竹楼里生着炉火,将外面的风雪隔绝在外,岁初却觉得浑身不舒坦,身子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越来越无力,最后还是从肩膀上落下来被捧在手心里。
  定睛认真地看向他的手指,才发现上面残留的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然而新割出的小血口却很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
  不完美了。
  她一向不喜欢疤痕、刀痕遍布的手,她觉得那些是残缺的、丑陋恶心的东西,和那个人一样恶心,她以为这样的手不会出现在殷晚澄身上的。
  她躺在他的手心,用尾巴一点点将其盖住,双目无神地盯着她的尾尖:“一股血腥味,我才不要喝。”
  声音都心虚地软了几分。
  干嘛要因为她变成这样啊,她根本不需要,以后还怎么心安理得地欺负他。
  岁初越想越气,欠了她的命,才不需要他以这样的方式还回来。
  殷晚澄想了想:“我……我去加点甜的东西……”
  “这么紧张我?”岁初快被气笑了,语气讥讽道:“怎么,是想挟恩图报,然后让我以身相许?”
  “啊……”殷晚澄自然是担心的,完全想不清楚后面话的意思,恍然点点头:“阿初想的话,那也可以。不过,澄澄不需要。”
  岁初只觉瘀滞气闷,这小傻子竟敢说不需要,他敢嫌弃她?
  “殷晚澄!”岁初烦躁地喊了一声,“是我根本不需要你的血,手痒了非要割的话,我把你爪子剁了,一劳永逸。”
  殷晚澄心口一震,黑白分明的眼中飞快略过一抹异色,眉头紧紧蹙起。
  一旁的竹青冷汗直冒,这样直接喊他的名字,真的好吗?而且山主发这么大的火,若是让她知道前几日上神在她桌前晕过好几次,估计连床都不让他下了。
  良久,殷晚澄低下头黯然道:“嗯。”
  岁初一时激愤,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放我下来!”
  他果真听话照做,将她放下之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床上,将帘子放下再也不看她了。
  被说委屈了吗?
  岁初冷静过后,又想起遍布伤痕的手。
  他是真真切切地将心都掏给了她,拿血来供养提升她的妖力,但这些是被豢养起来的低贱小妖才会做的事,他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看做是她的奴隶了。
  她闭上眼想摆脱,可是他的失落的脸、以及他的伤像粘在她眼前,如影相随。
  不受控了,不受控了。
  “竹青,带我出去。”她必须要迫使自己去做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梳理这段期间发生的事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房门开合之后,房间重新静下来,殷晚澄闭着的眼微微睁开一丝,纱账渗出的微光落进他的眼底,明明灭灭,整个人如同陷入光与暗的边缘,深邃莫测。
  他微微翻身,从袖口掉出一张写着字的纸,他疑惑地拿起来沉默地看完,随后起身下床,将其放在烛火上悄无声息地点燃。
  火舌将其一瞬烧成黑灰,他的视线静静落在正在燃烧的那句“清醒时日越来越长……毒发身亡”上,自嘲一笑。
  随后,他眼神微微一晃,强撑着扶着桌子才站定,回过神来望着那一团凭空出现的黑灰,目露茫然,喃喃念叨:“阿初怎么不见了……”
  外面的房间里,竹青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岁初,自然也包括郁肃的来信一并呈上。
  “这信到了多久了?”岁初问。
  “有半月了,一直放在您的书桌上,和其他来信一起压着。”
  “你出去吧,我自己看。”荫山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来翻她的东西。
  她盘在桌上一字字认真看,信上先是说了一下近况,近几日隐隐有邪祟开始作乱,有不少受伤的仙兵需要救治,寻找解药的事便被搁置了下来。
  这些事是在她沉睡期间,难怪她一无所知,心中不仅感叹没有殷晚澄在,有些不安分的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接着,信上提到蛊毒一事,岁初的心揪了起来。
  “中了‘忘魂’,无法根治。”
  她看到这里的时候,心跳停了一瞬。
  她赶紧翻开新的一页去看后面的内容,信中又写:所以我想,或许这个办法可以一试。但谁也没有把握,只因这两样东西世间难寻。
  岁初只想着去看接下来的办法,没有察觉到这信的内容有什么不对。
  一种是青萝芝,可庇护转世轮回,世人却鲜少知道它也可稳定神魂。
  岁初想起,她之前得过一株,虽然被兔妖偷偷用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找不到一株新的。
  至于另外一种,她看到的瞬间便皱了眉,只因这东西几乎不可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