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
京枳 更新:2025-09-06 10:07 字数:3830
她确实不记得储晔有没有来看过她的表演。
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其实是看不清底下的人的。
但是因为每场结束后,陈禹让都会来后台找她,所以她永远知道,陈禹让来看她演出了。
心口长出一株梅子树。没有熟的果子渗开酸涩的汁液,就这样在她心里落了一场雨。未熟的果实硌着余想的胸腔,她一时有些难以呼吸。
两人起身道别,走出几步,储晔忽然又回头叫住她:“Joceline.”
余想驻足回头。
储晔看着她,很轻地说了一句:“要幸福。”
“毕竟你是我曾经中意的女仔。”
余想怔了一下,随即失笑:“神经。”
…
余想拎着那盒杏仁薄脆到了墓园。
并不是何相宜的忌日,可沉默的墓碑前,却躺着一株未完全枯萎的百合花。
花瓣舒展,边缘微微卷曲泛黄,可靠近花芯的几片依旧洁白,告诉后来者,它在这里并没有多少时日。
余想无声地把那盒点心放在百合花旁,凝望着墓碑上的名字。
妈妈。
她在心里无声道。
如果我还想和Eyran在一起……你会怪我吗。
午后的阳光透过疏朗的枝叶,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远方天空传来几声鸟鸣。
余想在墓碑前坐了很久。
她想起在新加坡时,她的手机坏掉了的那天。
那天,她刚走出一家修理店,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她当时没有学车,因为天气原因打不到车,只能拿着坏掉的手机坐在公交站。
可是雨太大,把路边的一棵树压倒。
道路受堵,公交延期。
雨水将道路边小小的砂石溅到她的脚踝处。她望着无穷尽的雨幕,坐在雨天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车,不知道美国的天气好不好。
新加坡现在是白天,美国现在应该是黑夜吧。
陈禹让现在睡觉还是那么晚吗?现在在做什么呢?
雨声渐大,她坐在雨棚下突然回过神。却在清醒之后更加失落,自嘲地笑了一下。
在新加坡的几年时间,她好像只想明白了两件事情。
她很想陈禹让。
她见不到陈禹让。
-
覃忆的婚礼定在一座废弃的古堡。她管这叫罗马复古风。双方家长都不太同意在断壁残垣里办婚礼,但她那个便宜老公在这时候和她站在了统一战线。
哪怕婚礼前一晚,他才从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下来。
婚礼当日的清晨,古堡残存的一个还算完整的石室内,被临时改造成了新娘的休息室。覃忆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做着最后的检查。
余想身上是一身香槟色的伴娘裙,设计简约而优雅,恰到好处地衬出她漂亮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
覃忆的目光从镜子里精准地瞄过来,在她光洁的脖颈和锁骨区域停留了两秒,那里白皙到透明,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
覃忆转过头,直接发问:“没做?”
她记得那天陈禹让把余想背走。
旁边的化妆师正收拾着刷具,闻言动作一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余想没说话。覃忆看着她安静而漂亮的侧脸,问:“Joceline,你为什么不愿意和Eyran再试试。”
闻言,余想下意识侧过脸,避开覃忆的注视。手指却不自觉捏住裙裾边并不存
在的一处褶皱,良久,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声音很低,几乎要融进空气里。
“我总觉得亏欠他。”
眼前的一切仿佛隔了一层玻璃,她的视线好像没有焦点,缓慢道:“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是陈禹让,如果我被这样对待,我会原谅那个人吗。”
“……我的回答都是不会。”
余想的皮肤很白,此刻在室内的冷光下透出一种易碎的清冷感。今日的卷发被拉直,安静地落在颈后,覃忆有片刻的错觉,好像回到了过去,余想依旧是那个傲慢的公主。
可谁都知道,回不到过去了。
覃忆望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惜你不是陈禹让。”
“他心甘情愿给你亏欠。”
覃忆上前,将余想温柔地揽进怀里:“Joceline,当年的事情,谁都没办法。”
“这几年Eyran和陈家几乎是断了关系。宫承惠也入狱了,余至君……你就当他死了。”覃忆手掌轻轻拍着余想的后背,像一个无声的安慰,“你没有必要继续惩罚自己和陈禹让了。明明你们是这些事里最无辜的两个人。”
这时,门外传来了几道礼貌的敲门声,随即是摄影师的声音,提醒她们时间差不多了。
…
蓝天白云,古堡里的婚礼顺利开展。在场的亲朋都知道这是一场不掺任何情感的联姻,可到了需要配合的场合,都还是给面子地欢呼与鼓掌,仿佛真的为这场婚礼动容。
把戒指送上台后,余想就完成了伴娘的使命。站在台下听司仪走流程的声音,她一时有些出神。
脑海里,是覃忆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陈禹让和…不一样。不管你和不和他复合,他这辈子也认定你了。”
台上忽然有些嘈杂。余想抬回了注意力,眼前忽然晃过一束洁白的影子,她未反应过来,但身体先一步抓住。手中冰凉的枝柄让她彻底回过神,看清洁白的铃兰花。
周遭响起起哄声,她被邀请上台发表抢到捧花的感言。
这类场合见怪不怪,但因为上台的新娘太过美丽,吸引了宾客多看几眼。唯有靠近主宾席的一桌忽然安静了下来。
在座的大家都不敢说话,有人不自然地端起酒杯啜饮,目光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台上的余想。
倒是陈禹让,闲适地靠坐在椅背上,视线平稳越过人群,落在舞台中心那个抱着铃兰花的女人身上。
-
余想随意说了几句,将话筒还给司仪。退场后,她被几位故人拦着喝了几杯酒,有了昨日之鉴,又知道今天应该不会有人送她回家了,余想没敢多喝,寻了个空隙,悄然从喧闹的宴会区域溜了出去。
没有凳子,她随意在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巨大断石坐下来,随手把捧花放在一旁。未除尽的狗尾巴草从石缝间钻出,一下下挠着她裸露的小腿肚,带来细微的痒意。
余想伸手揪了一根最长的狗尾巴草,原想编一枚戒指,却发现自己不会编。最后报复性地把狗尾巴草上的穗粒全部都剥了下来。
忽地从身边传来一阵轻笑。
余想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认出了是伴郎,似乎是男方的表亲。对方走过来,视线落在那束捧花上,没话找话:“运气很好啊MissYu.”
听到那个称呼,余想的呼吸有片刻滞住。随后更加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裙子。
没得到理会,那人也不恼,半蹲下,折了支狗尾巴草,很快就编好一枚戒指,递到余想眼前。
余想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倏尔笑了下:“对不起哦,今天忘记把男朋友送给我的GraffConstellation戴出门了。”
闻言,对方的脸色变了。而后挑了下眉,作出一副抱歉的模样,无声退了下去。
好无聊。
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枚狗尾巴草戒指,余想心念着,俯身把那枚草戒指捡了起来。
她转着那枚戒指,视线忽然在一处顿住。
半块残缺的石柱后面,一道颀长身影倚身立着。陈禹让似乎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听到了多少。似乎是为了避免抢新郎分头,今天身上穿着的是枪灰色西装。只是领带被他扯得松了些,随意地垂着。
他的视线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她身上,眉眼间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怠。
见她终于发现了他,他也没流露出丝毫尴尬,淡漠收回眼,转身便要离开。
一个音节在余想的喉咙里进进退退。
看着那道好像真的要离去的身影,她终于喊出声:“陈禹让。”
余想捡起身边的捧花,高跟鞋和包臀裙的存在太明显,她只能维持着姿态,在陈禹让的注视里缓慢走过去。
她仰起头,看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回南屿市?”
第56章 厄尔尼诺想问天你在哪里(一)
远处的宴会区,Beyond的《真的爱你》应声切起,随即,天空中放起了礼炮,宣布这场婚宴即将结束。
纵使这是一场没有掺入半分真情的婚礼,可在形式上,新郎也是做足了仪式。
假的就一定会比真的要差吗?
在这个世纪,这个问题好像得到了不一样的解答。
风从罗马柱的横截面上吹过来,寂寞的空气在二人之间无声涌动。繁芜的狗尾草纷乱摇曳,陈禹让就这样一分不偏地垂眸望向她,可什么话也不说。
漆黑的眼眸,不笑时并不明显的卧蚕,是不见底的漩涡,吸引了全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