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
平流雾 更新:2025-09-06 10:07 字数:3740
李学真登时脸色发青。
即便涵养再好,他也不免被气得头晕眼花,立时甩李文进一巴掌,左右四望后,发现墙角的棍子,拎起来就朝李文进屁股上打:“你个龟孙!连一个媳妇也讨不到,还想讨八个!以后娶了媳妇敢抛妻弃子,老子就打死你!”
咣咣咣几棍子下去,李文进被打得龇牙咧嘴,四处逃窜,喊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啊!凭什么表妹可以,我就不行!别别别……爹我错了,别打,别打哎呦我的老天啊……”
林雾知哭笑不得看着他们,也若无其事地忽视李文进求她庇佑的举动。
三人闹成一团时,门忽然开了,露出杨代云一张冷凝威严的脸。
“你们三个是在门槛上蹭鞋啊!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进来!”
她的骂声响亮犀利,连村口方才还在乱吠的狗都不敢叫了。
李学真悻悻停下动作,李文进老老实实地垂头不敢吭气,林雾知也彻底收住眼泪,板板正正地站着。
杨代云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扭身就往里走,喊道:“快进来!有什么话关起门再说吧!”
李学真最后瞪了李文进一眼:“你再敢胡说八道,今晚去祠堂跪着
!”
然后就招呼林雾知,说舅母早就备好了晚食,快进家门喝点热粥。
林雾知笑着应了一声。
却等到李文进骂骂咧咧走入家门,她才复好心情,挺直脊背踏过门槛。
院内灯火融融,亮得灼眼。廊下的饭桌上满满当当的碗碟。
杨代云揭开饭碗的瓷盖,白热雾气和饭菜的香气缓缓四散。
“杵在那儿做什么?”她还是那副谁都欠她的模样,“还真让我把你当祖宗一样,连饭都喂到你嘴里啊!”
林雾知慌忙跑过去:“就来!”
可是突然之间,她那一颗凄冷无助的心被滚烫的热意覆盖。
真好啊!
她觉得今晚的月色真好。
连舅母都变得可亲可爱。
其实事情远没那么糟。
她还有爱她的亲人。无论这些真情里还掺杂着什么,总归是真情,让她舍不得抛下,忍不住依靠。
林雾知坐在桌前,在舅舅一家人的围绕中,低头咬了一口荠菜鸡蛋馄饨,舅母在里面放了小虾米,鲜得很,滑过喉咙时还留着暖乎乎的香鲜气。
她不由地抿唇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再度潮湿。
.
终于,四月清明后,满山落桐花,正逢良辰吉日,迎亲的队伍一路欢歌,敲敲打打,绕着龙兴村走了一大圈。
新郎官崔潜身穿正红婚服,头戴簪花婚帽,骑着李文进借来的高头大马,俊美非凡得犹如天神降临,在围观人群时不时的惊羡呼声中,登门接新娘了。
林雾知则一大早就被拽起来,由请来的妆娘帮她涂脂抹粉,戴上杨代云出嫁时曾用过的婚冠。
李家尚未败落前,也是洛京顶顶有名的富户,故而李学真娶的妻子——杨代云也是出身顶富人家,她的婚冠自然珠翠盈辉,金缕夺目,比洛京一些世家女儿出嫁时的婚冠还要贵重。
穿好婚服后,林雾知张着手臂,听从指令,木着脸转了几圈。
妆娘却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赞叹道:“哎呦,你家新娘子长得是真俊俏啊……依我看,怕是洛京的贵女都少有比得上的!”
杨代云没有接妆娘的话。
她望着此刻的林雾知,仿佛看到年少时出嫁的自己,一时有些出神。
林雾知的婚事仓促,又还没有问林卓要嫁妆钱,自然来不及、家里也没有银钱制作婚冠。
本来李文进想找友人借一个,等嫁妆钱要到手,再给林雾知弥补。
杨代云却拿出了李家败落时她都没舍得典当的婚冠,送给林雾知。
“多谢!多谢舅母赐冠!”
被李文进背着出门之前,林雾知如梦初醒一般,移开遮脸的团扇,望着杨代云言辞恳切地道。
杨代云沉默了一下,大喜的日子,她也难得有些慈母温柔,可惜话语还是那般寡味无情:“我又没有女儿,扔了也是可惜,只能给你了,不谢。”
第12章 洞房愿你今夜好睡
红烛高烧,喜帐低垂,刚拜完堂的一对新人僵坐在床沿,听得窗外的喧闹声如潮水般退去。
最后一波贺喜的人还没有离开,他们拖沓着脚步,趁着酒意起哄:“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尾音拖得老长。
在寂静的婚房内回荡。
林雾知耳尖倏地红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婚衣裙摆上绣的并蒂莲。
自订婚到成婚,不过十几天。
之前信誓旦旦要嫁给阿潜的一腔孤勇渐渐消失,只剩下即将与陌生男子成婚生子共度一生的忐忑不安,
可没等她回过神,就被塞进花轿,与阿潜拜了天地,携手入了洞房。
直到此刻,窗外人声淡去,阿潜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她才突然意识到,她就这样成亲了。
烛花“啪”地爆了一声。
两人同时惊得一颤,又同时为这份难言的默契感到窘迫。
——原来他/她也这么紧张?
担心婚冠上的珠串碰撞出声响,林雾知悄悄屏住呼吸,小心地顺着团扇的上沿看向崔潜。
不曾想,正对上崔潜同样试探着望过来的灼灼目光。
林雾知慌忙躲开视线,染着鲜红蔻丹的纤纤指尖略微颤抖地握紧团扇,默默遮住崔潜的视线。
可这一瞬,足以让崔潜程看清她那因羞涩蒙着一层雾气的秋水剪瞳。
崔潜的心跳逐渐加快,拳头攥得指节泛白,开口道:“娘子……”
嗓音哑得不像话,他低咳一声,缓了缓道:“要不要把婚冠取下来?"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新婚之夜的第一句话就说了这……太蠢了。
林雾知却松了一口气。
七日前,她十六岁生辰,舅父又拉住她反复念叨着“要借个好种,生个好孩子”的话,让她不要太矜持。
李文进也跟着凑热闹:“阿潜脸上的伤几乎痊愈了……表妹你的眼光就是比我好啊,卢县尉虽说风雅俊秀,但和阿潜比,啧啧,差远了!……阿潜这人也有些本事,拖着伤腿独自去深山猎到了几只珍禽,卖了整整一百二十两!一下子把婚房和聘礼钱都凑齐了……我现在觉得你嫁给他真是赚大发了!”
说完,李文进趁着舅父不注意,悄悄塞给她几本《房中书》《秘戏图》《合欢卷》,让她回去好好钻研。
前日无聊之时,她拿出其中一本书翻看了一眼,登时面红耳赤,吓得慌忙关门关窗,可到底没能抵住好奇心,悄摸摸地拿出来看完了。
只是那些书画,大都是已经脱好衣服的男女,在各种场地颠鸾倒凤,如今她和阿潜都穿得严严实实——
嗯……那该如何开始?
谁先脱谁的衣?
林雾知方才就在想这些,就自然而然地认为阿潜突然开口,也是要问她如何行房事呢?害她紧张得不行……
可她起身准备卸妆时,崔潜却略有些慌乱地拦住她:“等一等,还是先喝交杯酒、却扇,然后……”话未说完,他重重地咽了一声口水。
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林雾知原本忐忑的心松了松,顿觉极为好笑,原来新郎官竟然比她这个新娘子还要紧张?
她突然生出捉弄人的心思,干脆直接却扇,扬眉笑道:“我拿着扇子如何喝酒?你当真是傻了!”
这实在于礼不合,崔潜连忙起身,想要抬手阻止,却猛然顿住了手。
只见团扇后露出一张桃腮凝露的娇美笑靥,那盈盈笑意从唇角漾到梨涡,再漫上眉梢,整张脸便如春花染暖,明媚得让人心头一颤。
烛火再次爆了一个灯花,房内暗了一瞬,又瞬间亮起。
崔潜的眼眸也瞬间亮起。
林雾知以往的穿着朴素淡雅,虽然能看出她长相灵秀,但远没有今夜浓妆婚服,让人惊艳到失语的容色。
他一时又惊又喜,站起身:“对,是我傻了,我这就去拿交杯酒!”
可被惊艳到的,何止崔潜一人?
林雾知亦然。
崔潜本就肤白,身着正红色婚服立于烛火中,衬得面容愈发清癯如玉,连那淡色的唇都多了几分血色,好似绝壁之上凌冬不凋,赤艳如火的山茶。
她心生喜爱之际,竟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产生些许桃色构想。
她最好能骑在阿潜身上,一层一层扒开阿潜的衣服,手指再顺着阿潜的喉结锁骨到腰腹,全都摸个遍!
阿潜的嗓音沙沙的,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也不知情动之时,会不会发出一些更让人脸红的……
崔潜端着交杯酒回来,就见林雾知愣愣地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脸颊艳色愈浓,玉指绞紧了裙摆。
他以为这是女儿家在新婚夜应有的羞涩,没有多想,把酒杯递给林雾知,说出他思虑许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