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
平流雾 更新:2025-09-06 10:07 字数:3710
实乃引人淫|邪之物矣!
裴湛不由阖上眼帘,喉结急促地滚动了几下,暗诵几句经文以平心神。
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注1)
可越是念经,眼前的那一抹粉雪越是鲜明,他微微掐紧虎口,不再犹豫,俯下身将罗袜与绣鞋为林雾知一一穿好。
而后直起身,修长的指节缓缓扣动碧萧的机关,雪白的短剑露出。
已然救她脱离火海,已然按照初衷为她穿上绣鞋,只消将她的束缚解开,任她离开此地,今后再不相见,他的种种异常就会随风而逝。
可裴湛绕着林雾知走了半圈,却把短剑缓缓收入碧萧之内了。
昏黄的烛火中,林雾知因紧张吞口水而发颤的脖颈,好似引颈受戮的羔羊。
裴湛长目微微眯起。
呼吸霎时不受控地乱起来。
他再次不受控地,犹豫着探出指尖,勾住缠在林雾知身上的麻绳系节。
此时此刻他已全凭本能做事,完全不想理睬自己为何会如此荒唐了。
绳结被一一解开,砸落在地上,如同巨蛇一般蜿蜒盘旋。
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肌肤触碰。
或许是手腕,或许是后颈。
相贴之处,脆弱温软的透过指腹直往心脏里钻,激得他耳后泛起一片薄红。
裴湛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果然,将所有麻绳解开的一刹那,林雾知扬手甩来一巴掌。
裴湛也没打算避开,微微敛下长目,准备生受下这一掌,奈何林雾知初初解开缚身的绳索,脚步不稳,一掌只扇开了裴湛那顶帷帽的青色垂纱。
青纱于空中飘飘浮,隐隐显露出裴湛小半张线条冷峻的脸。
林雾知疑惑地睁大眼眸。
是她的错觉?
这个登徒子怎么有些眼熟?
尤其那张微微下抿的薄唇。
……好像在哪里见过?
裴湛立时后退一步,将面容深深隐藏于青纱之下,语气已然恢复冷静:“我救了姑娘,姑娘便这般待我?”
林雾知回过神,冷笑一声道:“我只知道恩是恩,过是过,阁下的援手之情与适才的轻薄之举,岂可相提并论?”
裴湛缓缓挑起眉梢。
奇也怪哉,她竟是世间少有的不被恩情裹挟,思若秋水澄澈之人?
他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唇角微扬,声音却刻意放得温润:“若是指褪去姑娘的罗袜之举,我在此赔罪。我只是见姑娘的绣鞋早已磨穿,行于街巷实在不妥,这才出手相助。至于为姑娘穿绣鞋……”
他略一停顿,又缓声道:“我担心姑娘碍于礼数不肯接受,才出此下策。只是此举虽然出于善意,但终非君子所为,若姑娘不弃,容我改日备茶致歉。”
裴湛的态度似乎无可挑剔,所作所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林雾知蹙眉思索着,这人除却扯她的罗袜时举止略显唐突,其余时候好像也算恪守礼数,未见轻薄之意……
莫非是自己经不起碰,太过敏感,乃至拘泥于礼数,小题大做了?
犹疑片刻,心中怒火也消散了几分,林雾知重新冷静下来,想起当下最紧要的事是找到郎君阿潜。
她轻叹一声,道:“好吧,到底是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想与你多计较。只要你放我走,你这份恩情我定然会铭记于心,来日教我郎君与我登门道谢。”
裴湛倏地静默下来。
不知为何,他心里极不喜林雾知这般念着崔潜的模样,语气也冷下来。
“不必,我只是路见不平。”
但骤然滋生的阴暗情绪,还是逼得他冷冷地笑了笑:“但没想到姑娘如此情深义重、心胸开阔。你的郎君惹了大麻烦,差点连累你遭到非人折磨,可你竟轻易原谅了他,还想与他继续这场婚姻?”
裴湛早就知道崔潜用别的身份与林雾知结为夫妻,定然是对林雾知隐瞒了真实身份,但他不知道崔潜究竟隐瞒了多少。
如今看来,崔潜竟是处处欺瞒,半句实话也没有对林雾知说过……
裴湛隐隐生出几丝难言的后怕。
崔潜这个十足的蠢货!
如若他没有奉行大伯之命,今日也没有来到此地营救崔潜,更没有被林雾知吸引住心神,跟着她行了一路的话,林雾知的下场简直肉眼可见的凄惨。
林雾知指节在袖中不自觉地收紧,她确实被裴湛这番话说得心神动摇。
若是阿潜的仇家不肯放过阿潜,她该怎么办?跟着阿潜东躲西藏一辈子么?
但她很快意识到,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议,眼下她还是阿潜的妻子,她应该先为阿潜的生命安危考虑。
阿潜究竟被追杀到了何处?
是还活着,还是……
林雾知不敢想那个可能。
她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甚至需要微微仰着头逼回眼中的泪意。
只是仰起头的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她并非无人可依,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就有着超绝武力,说不定能帮她救一救阿潜!
“还请恩人救我郎君!”
林雾知收回眼泪,果断撩起裙摆,想跪在地上给裴湛磕一个头。
此时此刻,她实难以顾及男人对她有何不轨之心,满心满眼都是郎君有救了,她不用做寡妇了!
帷帽垂落的青纱之下,裴湛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怪异而危险。
这一刹那,裴湛想了很多。
比如他那素昧谋面的亲娘,对他漠不关心的亲爹,还有爹娘都更喜爱的崔潜。
以及眼前这个害他没了清白,却满心满眼都是崔潜的女子。
一种强烈的、充满偏执的恨欲与想要将其变为己有的贪婪在他心底滋生。
裴湛瞬间就想通了一些事。
有些东西乃血脉亲缘,与生俱来,他实在强求不得,索性也不想要了。
但眼前这个女子,却是他略施计谋就能拥之入怀,对她死心塌地的。
其实他根本无需费尽心神去猜他为何会被林雾知牵动心弦,不是么?
他想要什么,得到就是了。
他绝不会像崔潜这般不懂珍惜。
他会给予林雾知无上荣宠,会搜罗天下奇珍博她一笑,纵是她要那天上明月,他也可以为她筑起攀月楼阁。
可笑他方才还想着远离林雾知,以此压抑自己的种种怪欲。真是愚蠢至极,他为何要苦苦压抑自己?
他合该如崔潜一般日日放纵,尽情享受林雾知的身体与爱慕,不是么?
正巧祖母也逼他三个月内成婚。
裴湛上前一步扶起林雾知,语含丝丝笑意道:“其实我一直怀疑姑娘的郎君是我认识的那位公子,若果真如此,即便姑娘不求我,我也是要救他的。如此看来,我定是要随姑娘走这一遭了。”
正如祖母所言。
裴府祖孙三代人清苦了数十年,确实需要一场盛大的婚事热闹热闹了。
青纱随风浮动,裴湛长眸微眯,一寸寸丈量过林雾知的眉眼唇齿,如同检视即将收入囊中的珍宝。
林雾知的神色却微微僵硬。
差点忘了,这人好似认识阿潜。
她不由陷入两难境地。
让男人帮忙救下阿潜,阿潜极有可能被认回本家,与她分离。
可若是不让这个男人救阿潜,阿潜极有可能被贼敌围杀而死,与她天人永隔。
……
权衡之后,林雾知竟不知是该喜该悲还是该释然,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点头。
“多谢恩人拔刀相助!”
她是有点自私,想要阿潜永远留在龙
兴村陪伴她,可与这点自私相比,她更不想阿潜死——哪怕阿潜日后翻脸无情,矢口否认她是他的妻,哪怕两人偶然相逢,却要装作陌路,哪怕前路有许多未可知的磨难……她也仍旧想要阿潜好好活着。
因为她不只是为了救阿潜,也是为了对得起自己那颗救死扶伤的良心。
…
…
天色将将昏黑时,李文进就去李家新宅喊林雾知和崔潜来吃晚食了。
却没得到回应。
他以为这夫妻俩逛草市还没回来,就自顾自地回家了。
可等到孤月高悬之际,他突然听到家门外传来青牛凄厉的哞哞声。
李文进顿觉不妙,刚推开房门,就发现杨代云正在打开院子。然而随着青牛走进院,母子二人都吓得惊叫一声。
血!全是血!
从牛角到牛尾沥沥拉拉的全是血!
好好的一头青牛,快变成血牛了!
“发生了何事!表妹呢!”
李文进顾不得害怕,赶紧跑过来,盯着青牛身上尚且温热腥臭的血,眼球崩出几根血丝:“快带我去找表妹!”
杨代云从惊吓中回过神,手指颤抖地拽住李文进,喊道:“文进你不能去啊!实在太危险了,你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让我想一想,先让我想一想……”